直到魚商給我們換水的那一天,我都沒有想過要去改變這一切——我一直以為,在命運麵前,我是無能為力的。那天魚商給我們換水,意外地將兩個魚缸一起換。當我們統統被打撈進那個小魚網裏時,我忽然意識到,是幸福的神靈向我伸出他的眷顧之手了!小網接著又伸進了悠悠的魚缸,入水的那一刻,我瞅準了時機,悄無聲息地遊到她身邊,然後和她一起,從水中升起——那種感覺卻像跌落,跌落進一種未知,但卻叫人向往的命運。那應該就是我幸福的第二次起點吧!我後來常常想,要是當初我沒有感受到幸福的降臨,而是和往常一樣,將自己緊緊貼在最底層的網壁上,以求最大程度避免和其他魚的身體接觸——那種滑溜溜的摩擦,令我反胃——那麼終其一生,我都會在這水裏不斷地自責與懊悔。我真慶幸我那麼做了!現在回想起來,呆在魚網裏的那段時間有些長,也有些尷尬。雖然緊緊貼在悠悠的身邊,巨大的幸福衝得我有些頭暈目眩,但我還是不太習慣那種過於親近的身體接觸。而悠悠卻跟沒事人一樣,還在悠悠地吐著泡泡——你知道嗎,她真的樂觀得有些令人費解,那時候我猜想她人生的樂趣是什麼——我真的很好奇。其他的魚樂觀起來總是傻裏傻氣的,惟有她,好像心裏裝著什麼非常甜美的回憶似的。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再次回到魚缸,我已經和悠悠同在一片水裏了。後來我也有些遺憾,覺得這樣的開始未免不夠轟轟烈烈,我應該在那個艱苦的環境下作點什麼來表現一下自己的,比如魚商應該遲一點再把我們放回水裏,這樣當悠悠開始感覺缺水的時候,我可以來個英雄救美,呃,就是你們人類說我們的那個,叫“相濡以沫”還是別的什麼來著——嗬嗬,你知道人心總是不滿足的,總想要更好,魚心也不例外。要是我知道她會那樣早地離開,我一定不會原諒自己有這種想法的——讓悠悠受罪,是我這輩子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當然,這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總之,作為後來那個魚缸裏惟二的兩隻白色接吻魚,我們自然而然地成為彼此的同伴。我知道你又要笑我了,說這沒有什麼挑戰性。這回我不會同意你,就算再沒挑戰性又如何,就算我打敗了所有的魚才換來和她的相處又如何,還是不能換回多一點時間讓我和她在一起。在悠悠麵前,有時候我真的覺得,男人的自尊真的算不是什麼!
你一定覺得這很沒什麼特別。是啊,大家好像都覺得隻有驚天動地的事情才值得講述,而且隻會為那些生生死死的東西感動,但是你是知道的,現實往往很平凡,所以你們總覺得自己的人生無趣。就像我的主人,每天夢想著要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愛情,男主角要帥得人見人妒,過程要曲折得天見天憐,還要像韓劇一樣浪漫……唉,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算了,還是說我和悠悠吧。雖然隻是兩隻魚,但其實也可能是值得講一講的。
勿庸置疑,相愛的人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快樂而覺短暫的,我無意向你炫耀我曾經的幸福——這對將死的我沒有任何意義。我們也相互甜言蜜語說要相守到永遠。出於我那該死的不安全感和不確定的心性,我曾經問過悠悠,如果有一天我們倆被迫永遠分開,她會怎麼辦。悠悠有些沉痛但很認真地說:“我確定我不會忘記你。但我一定會再去尋找我的幸福。”這個回答令我深受打擊,甚至有一度我都打算不再理她,真是個薄情的女子!然而冷戰不過一個時辰,我便受不了她在魚群裏四處遊蕩,和別的魚有說有笑的事情發生。我憤怒地將所有的魚都擊退一邊,把悠悠逼到玻璃缸的一側,齜牙咧嘴地質問她為何如此薄情寡幸。你知道陷入愛情中的人往往容易失去理智,我當時就是這種情形。事實上仔細想來,悠悠並沒有不對——至少她很坦誠——一生一世的諾言,並不是輕易就能下決心可以許下的,而追求幸福,確實是人人都有的權利。我實在沒有理由用一個虛構的”如果”來困住悠悠的一生。悠悠無疑是個勇敢而後執著的女子,對於我幾乎是威脅的質問,她並沒有顯露絲毫的怯懦,雖然最後表麵上是我勝利了:她向我道歉說不該不顧及我的感受而坦誠相待——對於這種近似挑戰的道歉,你說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