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狐狸眼,哼著找不著北的小調,銷魂神采奕奕地去巴結他的小主子,縭國的皇太子萬俟悔,癡癡傻傻卻天真可愛的一隻。肩膀上的傷又疼了。
殘垣斷壁交錯的廢墟裏,一身金黃天蠶絲紗袍的萬俟悔獨自一人玩鬧著,小臉染上炭黑,花得像隻貓咪。
“十七。”他喚他的乳名,這樣親切。
“阿魂。”抬起貓咪小臉,萬俟悔彎下眼角,笑得燦爛真實,純白無垢。
驚豔之色綻在眼底,銷魂停在五步外,含笑俯視,不覺輕歎:“太幹淨。”身體和靈魂都太幹淨。因為癡傻,所以無害,即使被人利用,隻要對他好,他也還是會對你笑,沒心機,不懂世道,更不會算計。他們是真正劫持他的人,是差點害死他的人,是間接害死他娘親的人,如果不是因為這份癡傻,或許他現在看到是一張滿含怨恨的小臉,或許還會仗劍直指他鼻尖,叫囂著總有一天會殺了他替母報仇,等等種種,如果那般,或許在這灼熱的陽光下,他也會冷得全身發抖也說不定,複仇之心,當真可怕。
萬俟悔蹲在地上,對著一片燒得灰黑的青石板路又摳又挖,偶爾兀自咯咯地笑出聲來,也不知道到底哪裏值得他那般開心的笑。
光影一散一聚,一襲碧色流轉,悄無聲息地落在銷魂身側,一張素顏清冽,微挑的眼角勾勒著一朵紅花,正值盛放,隨著動作,便似是活了一般,極素與極豔相容成一張臉,不僅不顯突兀,還多出幾分神秘莫測,動人心魂來。
“嗔狐攝魄拜見門主。”
銷魂‘嗯’了一聲,迎上萬俟悔投來的疑惑目光啟唇笑開,一般可愛。萬俟悔咧嘴,笑得越加天真爛漫了些,對著銷魂,也對著攝魄。
凝視良久,銷魂才收回目光,壓下眼睫,閉目養神:“我讓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門主,這——。”攝魄有些顧忌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男孩,轉而又看向銷魂。
“沒關係,說吧。”
“是,稟告門主,攝魄查出司徒府的人早在七日前便離開了絡城,具體去向攝魄還未查到,至於門主要查的那個小男孩,司徒府裏並無同門主描述相似的孩子,攝魄辦事不利,還請門主責罰。”
“沒有嗎?”她連這個都騙他。
“五六歲年紀的隻有一個女孩,名叫喬笑笑,是司徒府的主人司徒曜的侄女。”
銷魂有些愣神,莫非他那夜遇見的是鬼,一身黑衣,抱一隻雪白貓咪,也的確像。隻不過,她騙了他那麼多,再多這一件,似乎也沒什麼。勾唇淺笑,兀自搖頭又點頭,他如何便對一個才相處幾日的小男孩這般上心,嗯,他對養孌童沒興趣,嗯,他不過是小心眼,嗯,他很正常。
“門主,攝魄會繼續追查此事——”
“罷了,就這樣吧,沒什麼大不了。”真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攝魄錯愕,卻也點頭領命,事情自然是越少越好,誰都樂意輕輕鬆鬆。
“阿魂。”親昵的一聲呼喊,萬俟悔小朋友一路蹦蹦跳跳地湊到銷魂身前,金黃色的天蠶絲蹭上了點點汙跡,卻也依然光耀奪目。一方紗絹汙跡斑斑,被他包覆在掌心,獻寶似地遞給身前的男子:“十七先找到的哦,好漂亮好漂亮的。”
銷魂蹲下身,一指曲起,不嫌髒地刮過小男孩的鼻頭:“看看你,真淘氣。”
“阿魂,你看嘛,快看嘛,十七先找到的哦。”
一雙小手小心翼翼地攤開,一方麵目全非的紗絹上,幾顆彩色玻璃珠被擦去了表麵的汙跡,重又顯出五彩斑斕的美好來,陽光下,散落的虹光四散開來,落在男孩漂亮的小臉上,落在男人含笑的眼眸裏,化不開的璀璨。
“好漂亮。”他衷心讚歎,執起一粒對著頭頂豔陽,光華流轉裏,心馳神往:“真得,好漂亮。”
萬俟悔抱住銷魂的一隻手,向著來時的地方拖拽,嘴裏不住念叨:“還有哦,那裏還有哦,阿魂和十七一起找,還有很多呢,我們都把他們找出來。”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真得就蹲在一處,瞪大眼睛,尋找著被灰燼掩蓋的彩色玻璃珠,萬俟悔表情認真,銷魂也不含糊,每每找到一顆,兩個人都是一陣大呼小叫,他眼中的寶藏,他眼中的斑斕,都閃閃亮亮,幸福簡單。
‘你要記得,那一年,垂柳紫陌洛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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