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也殘存了一段青石板路,昨夜的雨水還積留在青石小路上,水珠流轉,青苔越發鮮亮。艾米每每回到她的小屋,鄉親們總會站在小屋前的青石板路上與她聊天攀談。小朋友們也喜歡來到這個小屋,叫聲阿姨,討幾聲歡喜。其實,艾米不喜交際,但在這裏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她說,她早已厭倦世俗的煩煩瑣瑣,更厭惡趨炎附勢的那些是是非非,唯有這樣寧靜質樸的處所,單純無華的生活,才能令她心潮澎湃。我何嚐不是如此,雖在大都市漂泊了數年,卻還是習慣不了都市的喧囂和浮華,也學不會圓滑的處世哲學。我隻希望身邊的世界永遠是純淨透明的,而我的喜怒哀樂也永遠都是最自然的。
入夜了,艾米還在青石板的路邊忙碌著,她說,這些天淨陪我晃悠了,小魚塘還沒挖好呢,得趕緊買些魚苗回來,再種上些睡蓮。她肆意地想象著她的天地:那一條雨夜下透著黃暈光斑的石板路,以及有著一盞燈火的小土屋,還有那開著花、散著葉、露珠打著轉的牛鼻小花園。她突然很神秘地說,你知道嗎,隔壁家大叔的女兒和我說話了,她從來就沒和我說過話,這次可是破天荒啊。我不由得笑笑,艾米在意這裏的一切,那些靜默的花草,那些流動的雲霞,還有那一方天地裏的人和事,因為這就是她想要的世界。
獨自坐在木門下,閉目遊神,緲緲淨夜,靜靜地感受著自己的呼吸,傾聽著自己的心跳聲,甚至能夠聽到綠竹拔節的聲響。主張“要善良和純真”的德國詩人荷爾德林曾說過:“人,應該詩意地棲息在大地上。”所謂詩意地棲居,就在於讀懂了自然的真、人情的善、生命的美。
我喜歡這樣美的心思:“在細雨下,點碎落花聲!在微風裏,飄來流水音!在藍空天末,搖搖欲墜的孤星!”我也喜歡這樣美的期待:“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找個值得棲息的港灣,做一個幸福的人,讓心沉靜,而後,從容地生活。
雨中的清晨,小山村蜃氣溟濛,煙霧彌漫,村前的觀音山也在雲霧的遊走中忽隱忽現。
她把這裏當作最珍貴的花園,細細打理著房前屋後,打理著這寧靜如水的生活。
獨自坐在木門下,閉目遊神,緲緲淨夜,靜靜地感受著自己的呼吸,傾聽著自己的心跳聲,甚至能夠聽到綠竹拔節的聲響。
眠
合上這本《眠》,已是子夜時分。
很久沒有完整地讀過一本書了,就像《眠》中的主人公,在失眠的夜晚,苦思冥想著她最後一次完整地讀一本書是什麼時候,那次讀的又究竟是什麼。但她卻連書名都想不起來,她疑惑不已,隻有質問:從前那個邪魔附體般嗜讀如命的自己究竟去了哪裏?
我也一樣,已有很多年沒有認認真真地讀完一本書了。我們總是行色匆匆,身邊的一切似乎都來不及打量,更何況那一行行單調乏味的文字呢。還好,在城市的邊界,難得有這樣幹淨、空幽的山穀,能讓人靜下心來,細細看看周遭的世界。
這裏沒有電視機,沒有嘈雜的人群,甚至連手機信號都沒有。你隻要虛掩著院門,點一星燈盞,在昏黃的山居裏,閱一本書,聽一夜雨,做一回清雅的“讀書人”。這樣認真閱讀的時光,不由得讓我想起學生時代:家鄉的院子裏,灑滿陽光,青綠的黃瓜藤下,我正襟端坐在藤椅上,細細地閱讀如春天般溫暖的字句。老屋斑駁的長桌上,堆滿了課本,也堆滿了我四處托人買來或借來的書本。光陰流轉得太快,如今,我走在堆滿各色書本的城市,卻再也沒有心思去翻看。
還記得第一次來到這個山穀的情形:沿著山路蜿蜒而入,一路山壁高懸、林密空幽,前行良久,也尋不到半點人蹤。我以為迷路了,心生忐忑之時,猛一抬頭,遠山空寂處,土地平曠,屋舍儼然,大有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
山穀是寂靜的,陽光和山氣是那麼明豔,青瓦的屋簷堆滿了落葉,枯草潛入石牆中隨風蕩漾起伏,散漫悠閑。這裏的村莊原本已經破落,殘垣斷壁比比皆是,之後,被愛它的人們發現並改造成了酒店,又冠以“寒舍”這樣的雅號。難得這樣的改造,如此質樸的雕琢,將一處廢棄的荒村還原成它最美好、舒適的模樣。村莊裏,還居住著幾戶原住民。夕陽下的院門前,不經意間,就會有一個荷鋤而歸的村民經過,也或是幾隻覓食的母雞遊來逛去。
初識寒舍的那個冬夜,我獨自一人徘徊在院落裏。鄰家的農人在細細私語,院牆前的香椿樹習習搖曳,而頭頂的蒼穹閃爍著如同寶石般的星光,深藍色的天幕如沙畫般輕柔,冬月的寒風刺骨,我卻久久不肯離去。在城市漫天的灰塵裏生活得太久,頭頂上的星辰就像一段久別的時光,那麼親切,那麼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