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遠山走來,帶著泥土和山野的氣息。
雲上的日子
想找個遠離城市的地方,開三分地,蓋一間房。總這麼想著,總這樣說著,偶爾也會在日記裏寫下些桃源般的想象:雲滌蕩,鳥飛翔,樹婆娑,人悠閑……
多年過去了,那依舊還是個想象。然而,當我在深山裏見到華,才知道,這種想象原來真實存在。
那日的晨曉,雲霧在山澗迷離遊蕩,霞光將世界染色,青黛粉黃,光彩流轉。青蔥的樹木中隱現著藍頂的板房,漫過頭頂的海芋,連同草芥一起填滿彎曲的小道,綠色在這裏肆意盎然,無邊無際。這裏就是華和她的丈夫東的居所,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林,一片散漫自得的悠然。
華和我是同學,之前她和東也在北京打拚,有房有車,小日子過得也算不錯。突然有一天,他們賣掉了房子,從北京消失了,直到這次相見,算一算已三年有餘。
“我們去了很多地方,就覺得海南氣候好,四季如春,住著舒服!”華邊喂馬邊和我閑聊,“這個地方是偶然所得,這裏離公路遠,沒人打擾,很好的!”
“可這裏很不方便啊!找個僻靜點的小村子感覺就可以了!”我理解的鄉居生活隻是一種閑淡的方式,可能與華的隱居生活相差甚遠。
“幹淨點的村子很難找的,村裏人多,也不好相處,這裏絕對是自由自在,沒有任何汙染的好地方!東邊的林子裏,還經常能看到狐狸和野豬呢!”一旁的馬兒伸長了脖子,咬著切碎的木瓜,嚼得很是香甜。華拍了拍馬的腦門,回頭看看我,嗬嗬笑著說:“給我和水真、京琦(馬的名字)合個影吧,水真剛來的時候,我們還不知道它懷孕了呢,幾個月後它就生了京琦,兩匹馬很是鬧騰啊!為了不讓它們踩菜地,隻好把它倆圈在東邊林子裏!”
在華的召喚下,馬兒整齊地上前簇擁著快樂的華,華笑得很開心,這裏的草木落滿了陽光的味道。
華與東每日的工作都很飽滿:喂馬劈柴、洗衣做飯、種耕蔬果、開荒拓地……因為東在網上還有工作要做,所以工作日,華基本包圓一些輕巧的活。當然,坐在小屋門前,看看滿綠的世界,發發呆,再曬曬太陽,也是華每日的工作內容。這裏的氣息很緩慢,那隻叫大衛的狗也被這種氣息熏染,總見它如醉漢般躺在門前,一動不動;蝴蝶蜂蟲紛落在門前的紫色豆花上,顫顫悠悠;牆角下,幾十隻遊來逛去的母雞不停地低頭啄食,窸窸窣窣的蟲鳴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
知道我要來,東專門騎著摩托車去鎮上買了豬肉和魚。為了準備午餐,華早早地就在廚房裏忙開了。山上運煤氣不方便,炒菜隻得用電鍋,火力很弱,飯菜準備起來比較麻煩。東坐在電腦旁看股市行情,時不時地也與我聊上幾句。小板房被隔成兩室一廳,客廳一角擺了張大床,是華與東的臥室;另兩個房間,一間用來儲物,一間是畫室,牆上貼滿了華的大作。
見我在屋裏看得入神,東仔細介紹著屋內的擺設:“這張床是從福建買的,竹子編的,很重很重,抬上來費老勁了。這兩把椅子是在浙江買的,華死活不舍得丟,非得都弄上山來!”
“你們真不怕費事啊,大老遠弄這些東西來!”我不由得感慨起來,但心底又有些疑惑,既然不怕費事,為什麼就不能把房子弄得舒服點呢?我帶著疑問問道:“你們幹嗎不弄個木屋啥的,更有情調的嘛!”
“別提了,鄉下辦點事也挺難的,尤其是在山頂上,誰都不願意幹。開始來的時候,我們是搭帳篷睡的,遇上下雨刮風啥的,整宿都無法安眠!”東苦笑著說,“起初我們都想搭個竹樓,但成本實在太高,隻好作罷。板房比較簡單,運上來材料,我們自己就可以搭了。之前這裏不通電,也沒有水,電是花了高價,還找了人,電力公司才答應給通的。”
想想也是,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開拓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實屬不易。之前上山沒有路,雜草叢生,荊棘滿地,那條小路全是華和東一鋤一鋤挖出來的,整整挖了一個月。那些天,他們滿身都是汗臭味,手上先是磨出了老繭,慢慢地,繭破了,流血化膿,慘不忍睹。
“你看看這些熱水瓶!”東笑著指著廚房牆根下的幾個熱水瓶說,“這些都是幸存者。開始買了幾個,摩托車一路顛簸,全碎了,之後又去買了幾回,幸存下來的就這幾個。剛開始沒養雞的時候,買雞蛋的任務很艱巨,一般買十來個雞蛋,等到了山頂,也就剩兩三個好蛋!”
“看來你騎車的技術很高超啊!那路你都能騎上來!哈……哈……”聽到東的講述我不由得笑著說。上山那條窄窄的泥石混雜的小路,坑坑窪窪,連走路都是個難題,更何況騎車行進。
華在廚房裏聽我們聊得很歡實,也忍不住出來跟我侃上幾句:“他之前不會騎摩托車,到這裏後,出門很不方便,硬是一天就把騎摩托車學會了。山路不好走,他經常摔傷,左腿上還有一條長長的傷疤呢!”說到這兒,華便讓東挽起褲腿給我看,東的左小腿上長長的疤痕依然很明顯。
除了感慨之外,華還表達了對東一路陪伴的感謝:“我一直渴望過田園生活,想擁有一個農場、一幢小木屋,種點新鮮的瓜果蔬菜,養些原始的家禽,平時我們騎著馬在農場裏巡視播種的莊稼、果樹,孩子們在田間追逐、嬉戲。來這裏是我的堅持,他從小就生活在城裏,幹這些活他開始覺得太苦了,但後來也堅持下來了,他真的受了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