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深澤(2 / 2)

首先被掀倒的漢子發出一聲驚恐的駭叫。四麵看不見的山將這聲駭叫的回音送返來,於是整個世界都仿佛在簌簌發抖。

“行了,行了!”站在岸上,身形卻也在不住輕晃的女郎不耐煩地說,“這裏不會比碧陽川更危險。”

就像是為了印證她這句話,晃動忽然停止了。剛剛爬起身來的漢子發現腳下出現了一種熟悉的感覺,船身被水流輕輕推動的感覺。接著他吃驚地發現,盡管自己什麼也沒動,船卻開始朝後滑行,那個嫋娜的人影變得越來越遠。過了一會兒,他更加吃驚地發現,並不是船在後退,而是那座浮島在迅速前移。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它甚至向左拐了個彎,接著就在夜色中消失不見了。

這段離奇的遭遇原本應該隨著漢子回到村裏,再經由酒館裏的醉鬼散播到四麵八方。可惜的是,深澤這裏其實要比碧陽川危險許多倍。盡管沒有吃人的浮冰和鬼斤鳥,單單是這冷寂的夜晚也足以教人嚇破心膽。

他搖著櫓倉皇逃離。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認為已經影影綽綽瞧見滿是浮冰的碧陽川了,船身卻驀然一沉。

一串古怪的嘶叫聲在他耳畔響起,像嬰兒的啼哭卻透著他從未聽過的淩厲。他四下張望,除了茫茫夜色之外什麼也沒看見。正當他安慰自己或許是聽差了時,又一個聲音在離他很近很近的地方響起,字字清晰,讓他聽得明明白白。

“送客入深澤?”

這是一個男子的聲音,透著有錢人和貴族才會有的傲慢和輕佻。

盡管他什麼也沒看見,卻還是習慣性地半彎下腰,回答道:“是的,將才送了一位女客。”

“你腰上所係的繡花絲囊就是那位女客賞賜的?”那個看不見的男子饒有興致地問道。

他不敢否認,雙手卻緊緊握住櫓杆,似乎這樣就可以減少兩分恐懼。

“碧陽川上的漁夫嗎……叫什麼名字?”看不見的男子繼續問。

“我們這種人,哪配有正經名字哩。”他戰戰兢兢地回答道,“隻因家是三道川的,所以有個賤名叫川鯉。”

“三道川,川鯉。”看不見的男子將這兩個名字重複了一次,接著輕笑起來,“好了,我記住了。你得的船錢,我會替你送回家去的。”

話音才落,漢子隻覺得眼前一團黑霧襲來。轉瞬間係在腰間的繡花絲囊就小時了。不過不等他駭叫出聲,一縷刻骨的寒意浸入心頭,像是一隻柔軟冰冷的小手在他心口揪了一下,於是他就真的什麼也看不見了。

“不可,現在可不是貪嘴的時候。”當漢子的屍身軟綿綿滑倒船頭時,看不見的男子這樣說道,半是警告,半是溫和地提醒,就像對待一個淘氣的孩子。

於是一團黑霧在已死的漢子頭頂戀戀不舍地盤桓了一會兒,終於騰空而起。

失了主人的柏舟打著旋,緩緩被水花翻湧的深澤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