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斌忘了自己該做什麼,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是跟她說句話,還是扶她坐起來。她本來該大聲喊叫,看到王樹斌她竟頓時安靜了,王樹斌懷疑是不是自己長得如此令人畏懼她才安靜了下來,如果跟她說句話又會不會嚇到她,如果過去碰她的身體又會不會讓她懷疑自己會侵犯她,對了,她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她一定餓壞了。
王樹斌從地上撿起被她扔掉的泡麵,慢慢打開了包裝紙,輕輕地放進佐料,然後用往裏麵倒開水的聲音去掩蓋此時的寂靜所帶來的尷尬。
過了大概有五分鍾,王樹斌把泡麵端到了李鳳琴的身邊,李鳳琴從一開始就沒有說話,而是一直呆呆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她並沒有接過來,王樹斌用筷子夾起一些麵用嘴吹了吹,遞到了李鳳琴的嘴邊,說道:“吃點東西吧,你一定餓壞了吧。”
李鳳琴張開了嘴,王樹斌將麵送到了她的嘴裏,麵的香味頓時喚醒了她的神經,她開始嚼了起來,但她的眼睛一直盯著王樹斌,那眼神,並不像是充滿戒備,而是一種十分虔誠的眼神,就像人們坐在神明麵前向神明祈禱幸福一樣。王樹斌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他一直不敢看李鳳琴的眼睛,王樹斌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麼耐心過,記憶裏有一次鄭德祿受傷了,他這麼耐心地照顧過,對於任何人他都不耐煩。
王樹斌看著她似乎有了食欲,把麵遞給了李鳳琴,李鳳琴一邊吃著,王樹斌一邊安慰他說:“別再這麼悲觀了,有些事情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重要的是珍惜現在。”
雖然這句話如此俗不可耐,卻是李鳳琴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這麼耐心的勸慰,王樹斌看了看李鳳琴的身上有很多血跡,腿上還有一道被繩子勒過的痕跡,他說:“這些都是你自己弄得吧。”
李鳳琴沒有說話。
王樹斌繼續說:“好好活下去吧,痛苦不過是一種情緒而已,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折磨自己。”
王樹斌一生都沒讀過幾本書,也很少講這麼充滿哲理的話,他也很佩服自己,自己一個在生活上處處失意的人居然在這個時候也開始當起了別人的救世主。看著李鳳琴吃完了東西,他也做到了仁至義盡,完成任務的他一身的輕鬆,剛要走,卻被李鳳琴攔住了,她說:“謝謝你的泡麵,這裏的人都很討厭我,我怕我出去他們會再把我關起來,你再多待一會兒行嗎?”
王樹斌看這個女人的確有些可憐,他的生活裏從未有一個人如此需要他,他曾經以為鄭德祿會離不開他,可鄭德祿當初還是走了。麵對這個陌生的女人,鄭德祿找到了之前的那種被人依賴的感覺,他也知道以前之所以沒有人需要他是因為他身邊的每個人生活都很好,根本沒有必要用他照顧,而李鳳琴這時是需要依賴的。王樹斌在這個時候,突然找到了一種活著的感覺。
王樹斌陪她坐下來,說了幾句安慰她的話,李鳳琴說:“你不用安慰我,其實我根本就沒有瘋,也不是個精神病,我對我母親的死的確感到惋惜,但我不會太悲傷,我隻不過是恨我們村子裏的這些人。”
說著李鳳琴流了幾滴淚,王樹斌問他:“為什麼你要恨他們?他們都死了,也很可憐。”
李鳳琴搖了一下頭,說:“你難道沒發現這些死去的人都是殺人犯,都是搶劫犯嗎?他們該死,他們死有餘辜。算了,跟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說了我估計你也不會懂。”
“你不想說就不說吧,我也不強迫你。”王樹斌沉默了一會兒,“那你還有其他的親人嗎?”
“有一個姐姐,但是我們似乎不可能再見麵了。”
“那你結婚了沒有。”
李鳳琴聽到這個問題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我結過婚,但是現在離婚了。”
王樹斌聽到這裏心裏也沉重了許多,他有些為這個女人感到悲哀,但心裏竟然在竊喜,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以前可不是這樣一個人,他是個如此粗心大意大大咧咧的男人,幹什麼事情都沒有耐心,今天他卻如此有耐心的聽完了她說得每一句話,僅僅幾分鍾,王樹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正在這時,鄭德祿突然打來了電話要回去,王樹斌也不得不跟李鳳琴告別,他站起來說:“對不起,我要回去了,我是和我朋友一起來的,他現在要走了。”
如果是其他時候,王樹斌早就用家裏有事這樣的理由搪塞過去了,今天他卻十分坦誠地說了實話,李鳳琴似乎有些不舍,她問道:“那你明天還會過來看我嗎?”
王樹斌撓了撓頭,衝她笑了一下,說了一句“會的”。
瞬間,李鳳琴的嘴角也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甜蜜的笑容,這個笑容,深深地印在了王樹斌的心裏,揮之不去,他走的時候,還時不時地往那個門口回頭張望一眼,李鳳琴也衝著王樹斌離開的背影揮了揮手。
直到王樹斌上了車,車子漸漸遠去,那個屋子消失不見的時候,王樹斌才終於不再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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