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水緹宮,赤紅色水草枝枝蔓蔓無聲在水底滋長,零星水藻呈現出不正常的褐黃色在水中漂浮,整個南海,混沌而無光。
海岸礁石上,在落日赤霞的餘暉下,一個貌美少年窩在礁石邊,朗朗成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戀君兮君不知……”
海浪敲打的岸上,一浪疊過一浪。聲音嗚嗚咽咽,綿長而傷感。
終於,最後一抹餘暉落入西方的地平線,美少年披著一頭星輝,從岸邊躍入深海。
水緹宮裏是暗無天日的黑寂,隻有一座白色高塔被長明燈照的通體光明。
沉重的鎖扣打開,相裏越舉著長明燈緩緩走進來。
在重重塔底,玄鐵鍛造的籠子裏,被鐵鏈穿透肩胛骨的清瘦男子一身血汙的垂頭而立。
他的雙腿被血紅色的水漫過雙膝,雙手無力的垂在腕上,整個人似乎陷入極度昏迷中,沒有一絲意識。
“崇華,我來看你了。”長明燈舉在手裏,相裏越清秀的臉上一絲安穩的笑。
“轉眼,又是潮汐,你在這也呆了些年頭了,可惜,被你用生命換回的那個女人還是沒想起你呢?”他的語氣裏摻了一絲苦味,還有*的嫉妒。
長明燈舉到胸前,他的手撫上崇華因常年不見日光而格外蒼白的臉:“整個南海都是昏暗無光的,隻有這裏,水緹宮裏才有幾盞長明燈,亮如白晝,你知道長明燈是怎麼由來的嗎?”
他打開話匣子一般,不管對方有沒有回答自己,甚至有沒有聽進去,隻管自說自話:“就是鮫人的油啊!”他說著竟然笑出來,笑著笑著,清秀的臉頰上落下大顆大顆的淚滴,落在燈裏,火光耀了幾下,愈燃愈亮。
“還記得你一杆浩天戟將南海攪得天翻地覆,為非南海的凶獸一戟斃命,我整個鮫人族陪葬!”他擰著眉梢,語帶哽咽:“何其無辜啊,我鮫人一族從來不涉世事紛爭,卻隻因你一夕遷怒竟惹來殺身之禍!”
淚水滾落到地上,頃刻間化作白色珍珠,兵乓砸在腳邊。
嗚咽聲越來越遠,從崇華身邊,到牢房大門,鋪成一條白色的線。
而身後的人始終維持著那個姿勢,一直沒有變過。就好像那些話不是對他說。
三百年,一副沒有靈魂的身體,如何能給人以回應。
鬥轉星稀,海天一線的地方,白蔓君茫然的立於海濱。
越向南走,越是死一般的沉寂,自己應該是到南海 了吧。
可是要如何潛入水底,又如何才能找到崇華呢?白蔓君布滿血絲的眼盛滿焦急。
不知何方傳來半首越人歌,清涼滄桑。
循聲而去,她屏息躍入海中。
那抹白色的身影,纖細的身材,一如三百年前初見時,芳華不可方物。
是相裏越?
她皺眉,三百年前她從沒注意到住在紫陽宮裏的相裏越,今次清醒過來,更未曾留意紫陽宮到底是多了什麼還是少了什麼。就更加沒想到會在南海遇到相裏越。
那人手持長明燈,步履婆娑麵無表情的樣子,實在讓她越來越不安。
回想起那時聽聞整個南海在崇華手中被夷為平地,鮫人族因此受到滅族牽連,而相裏越不正是鮫人族 嗎?
那時自己魂魄需要鮫人族至寶凝魂燈時,似乎就是相裏越親自相送。他不是應該懷有滅族之恨殺崇華而後快嗎,為何還要贈寶?
如此想來,其中諸多蹊蹺,自己竟是從未留意。
熟練的打開牢籠鎖拷,相裏越例行公事的巡視一圈:“聽說白蔓君離開二十三重天了呢,你說她是不是來找你了?”
臉上還是那副帶笑不笑,漠然的一雙眼裏,不知到底是無情還是太衷情。
手指劃過他的棱角分明的輪廓,感受他瘦削的骨骼胳疼肌肉:“崇華,你說如果她真的找過來,我要如何款待呢?”
相裏越的語氣陰陽怪氣,完全不像在紫陽殿時處處小心翼翼。
詭異的長明燈照在他異常白皙的臉上,平添幾縷惆悵,他墊腳,在崇華眉間落下輕輕一吻。
忽而展顏一笑:“碧落仙子可看夠了嗎?”
從暗影裏走出來,白蔓君燃火的雙眸注視著相裏越:“昔時,崇華帶你不薄,你怎忍如此待他!”
“是啊,待我不薄。”他輕笑:“沒有當年的崇華帝君,如何能有今日的相裏越!”
他緩緩寬下外衣,落下雪白中衣,潔白的身軀映照在長明燈明亮的光線裏,猙獰可怖。
背上條條疤痕,如同蔓延在皮膚上的蜈蚣,讓人登時豎起一身寒毛。
白蔓君忍不住倒退一步,深吸一口冷氣,用力搖頭:“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