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說:‘你覺得那些東西是藝術嗎?那明明就是些垃圾吧?你其實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吧?我寫那些東西就是為了賺取像你這種喜歡獵奇的混蛋的眼球,以便讓自己不至於餓死。沒錯,你的確是個混蛋,那些東西也的確是意淫的,當然也有一些是從********電影裏學的。我在床上就跟條死魚差不多,你那麼想嚐試那些東西,幹嘛不直接去找妓女啊?’可是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卻忽然意識到,大概在他的眼裏,我就是一個妓女。”

她看上去似乎十分難過,我和唐文心便也脫了鞋子爬到床上擁抱了她。蘇珊也擁抱了她。

“蘇珊,對不起。”她抱著蘇珊的手臂說。

“我也要跟你道歉。很抱歉那天沒有相信你,也沒有考慮你的心情就說了那些話。”蘇珊說。

夏安搖搖頭,抬起頭來問說:“你們會不會瞧不起我?”

“怎麼會!”我們說,“你寫那些東西不過是權宜之計,你不是還有更多其他的作品嗎?”

她笑笑說:“是啊,這十年來,我在文學網站上寫了四部小說、幾十篇散文和詩歌,沒有一部作品的點擊量超過一萬,甚至還有一些人言辭刻薄地嘲笑過我。可是現在僅僅因為一部R級電影,他們就開始在那個網站上搜索我的名字和作品,並且紛紛斷言我是一個有價值的作者。這還真是諷刺。”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就像你說的,那部電影給了你一個出口不是嗎?”我說。

她仰躺在蘇珊的肩上,許久都沒再說話。

“啊,對了。”我突然想起了方路揚,便對她說,“老方去日本找你了。”

“我知道。他把去日本的事告訴了宮本,宮本當天就跟我說了。”

“那你為什麼不見他?”唐文心問說。

“我還沒想好要怎麼麵對他。”

唐文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說:“其實我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會喜歡老方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讓我有種安定的感覺吧。這麼多年來,我的生活一直是漂浮的,隻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雙腳好像落在了地麵上。”她說。

我們又窩在蘇珊的病床上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快要睡著的時候,蘇珊輕推了我一把說:“擠死了,你們三個給我下去啦。”我們笑了笑,不約而同地往她身上靠得更緊了一些。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大二的時候,的確是夏安先跟我說的話。那天晚上我得了急性腸炎,天還沒亮她就背著我穿過大半個校園將我送去了校醫院。之後一連幾天她都準時來醫院幫我打飯、補課、送換洗的衣物。我出院那天,她特地跑來醫院接我回宿舍。我們一開始似乎聊了些十分輕鬆的話題,可是穿過一片樹林時,我們卻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問我說:“你在想什麼?”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說,“通常人們看起來在沉思的時候想的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那你到底在想什麼?”

“一開始在想昨天晚上看的那本小說,後來又在想昨天晚餐吃了什麼。我想了很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她笑說:“你真無聊。”

“那你又在想什麼?”

“如果能踩到開花的樹影,今天就是幸運的一天。”

四月末,蘇珊回去事務所工作了。醫生之前建議她休息一個月,可她卻說超過兩周的假期一向讓她覺得無聊的發瘋。與此同時,唐文心決定回老家和父母住一段時間——她的存款已經用光,暫時無力再支付自己的房租了。

她走的前一天,我和蘇珊、夏安約她去了後海的咖啡館。三年前的一個春天,我們四個第一次推開了這方院落的木門,同一株梧桐樹在同一片露台上剪出了相同的光影,我們點了咖啡、曲奇餅和其他一些東西,一同度過一個恰如此刻一般美好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