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餐廳回來之後打了電話給他們,果不其然,他們一聽到我跟楊康分手的事就匆匆忙忙地趕來了我的公寓。他們長籲短歎地安慰了我一番,又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酒和煙花。方路揚還幫我做了夜宵,不過我一看到他端過來的那隻碗就哭了:“我居然在新年的晚上吃泡麵。”

他乜斜著眼說:“你廚房裏什麼東西都沒有,我還能給你做什麼啊?平時多存點東西在冰箱裏,一個人生活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嘛。”

蘇珊和唐文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忙說了聲抱歉。

我不以為意地笑笑,轉而問起了他和夏安的事。

“你和夏安現在算是怎麼回事啊?”

“分了吧,大概。”他仰頭喝了口啤酒說。

“你介意她的工作?”唐文心問說。

“怎麼會?如果這部電影反響好的話,她就成名人了,馬上就能實現自己的作家夢了,我為她高興還來不及呢。我是介意我自己。我也跟她隱瞞了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我跟哥們弄的那項目徹底失敗了,欠了銀行一屁股債,這大半年我其實一直輾轉在幾家影樓幫別人拍婚紗照,根本沒去攝影雜誌工作。”他笑了笑說。

“我覺得夏安不會在意這些。”我說。

“可是我怎麼能因為自己這些破事兒拖她後腿呢。”他悵然地擺弄著手裏的啤酒罐說,“像她那樣的女孩兒,本就應該高高地飛在自己的天空裏,我在地上遠遠地望著她就好了。”

我心裏有些難受,便坐過去抱了抱他的肩:“說起來,你們兩個當初為什麼會在一起啊?”

“我也一直覺得很奇怪,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笑說,“不過奇怪的是,我們在許多事情上卻非常有默契,就像心有靈犀一樣。有一次,我說了句‘把那個拿給我’,她就真的把我想要的螺絲刀拿了過來。而且,我們兩個好像不管多麼出格的事都可以一起做,不管什麼秘密都能分享——當然,除了那兩個秘密。有一天晚上,我們跑去五號線賣唱了你們相信嗎?”

“這倒的確像她會做出來的事。”我說。

“她還跟我說過她讀高中時她媽媽交的那個男朋友。她說那男人十分不修邊幅,夏天時總是光著身子穿著褲衩兒在家裏走來走去,睡覺時也不關門。有一天中午,她經過那男人的臥室時向裏麵瞥了一眼,見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午覺,那東西竟然從褲衩兒裏露了出來。那之後她整整洗了一個星期的眼睛。”

我們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還有一次,”方路揚笑著繼續說道,“她說想體驗一下盲人的世界,就閉上眼睛讓我牽著她的手在鬧市區走了一整天,可是當時我們居然都沒有覺得很奇怪。”

“那倒是,如果兩個人都不怎麼正常的話,就不會有人覺得自己不正常了。”蘇珊笑說。

“邊兒待著去。”方路揚斜了她一眼說。

電視台的跨年晚會依舊做作而喧嚷。我驀地想起新年過後不久便是研究生考試的日子了,便回過頭去問唐文心說:“文心,還有半個月就考試了,現在壓力大嗎?”

她笑笑說:“現在反而覺得沒什麼壓力了。其實之前壓力那麼大也是因為我爸媽總是隔三差五地打來電話跟我談人生。最近快考試了,他們有些話就不怎麼講了,我心裏也就平靜了下來。”

我點了點頭,又跟她聊了幾句複習的問題。我聽她言談間語氣輕鬆,心裏也莫名地欣慰了起來。

後來,大家說跨年晚會實在無聊,還是看電影吧。我便提議看《真愛至上》。還在讀大學時,曾有一個冬天,我的心情一直是陰鬱沮喪的,可是聖誕節的那個早上,我意外地看到的這部電影,卻令那天變成了快樂的一天。從此,我幾乎每年冬天都會將這部電影重看一遍。

我們在看著這部電影的時候,外麵下起了雪,我們像孩子一樣興奮地跑到陽台放完了剛才從便利店裏買來的煙花。2012年在一片嘈雜的鞭炮聲中驟然降臨。

我們相互依偎著看完了那部電影,在片尾溫暖美好的氣氛裏互道晚安。新年的第一個夢境向我襲來的時候,我似乎並不覺得多麼悲傷了。

窗外,雪下了一整夜。

我捧著相冊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那些曆曆在目的往昔也仿佛在我眼前重又播演了一遍。我遲遲沒有睡意,便抱著相冊站起身來,小心地從那對熟睡的母子身邊繞過,一直走到了車廂的盡頭。我將右手撐在額上,貼著窗玻璃向車廂外麵望去,一個巨大深沉的黑夜正在那段疾馳後退的車軌上連綿起伏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