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裏的房價現在是多少嗎?”她指著遠處那片灰白色的建築問我。
我沒有回答。
“一平米三萬七,我就算不吃不喝這輩子也買不起。”她臉上又露出了那天晚上那種自嘲似的笑容。
我依舊沒有說什麼。她便繼續說了下去:“你知道在搬去天通苑之前我住在什麼樣的房子裏嗎?兩居室,用木板隔成了五間房,我跟一對情侶、一對母女和兩個男人住在那裏麵。我們沒有廚房,每天隻能用電飯鍋在自己的房間裏煮粥、煮菜、煮泡麵。我們也沒有客廳,推門進去就是一段黑黢黢的狹窄的過道,鞋子、雜物跟成堆的垃圾一起長年累月地堆放在門口。那幾個男人又不太注意個人衛生,我每天早上去洗手間時都要花五分鍾的時間擦他們留在馬桶圈上的那些惡心的東西。由於住的人實在太多,一整個晚上大家都在排隊洗澡,我一個月裏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洗冷水澡,因為我每天早上三點就要起床趕去電視台,如果要等熱水燒開的話,我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睡覺了。有一次,我甚至在月經時洗了冷水澡,結果在直播時差點痛暈過去。可是我走出演播間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問我是不是不舒服。在他們眼裏,我就像個透明人一樣。”
我心裏莫名的有些難過。我忽的想起了一年前那個早春的上午,我在那家早餐店裏遇見她時她臉上的疲憊,及她眼中的悵惘和黯淡。
“這兩年,我過的就是這種生活。”她依舊眼神空洞地張望著遠處那片灰白色的建築,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我時常想,我的生活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我是播音主持係保送的研究生,大學裏拿了三年的一等獎學金。我是以3.9的績點畢業的全優生,兩屆主持人大賽的亞軍。我人生中沒有一天不是在拚盡全力地堅持和努力著。可是結果呢?我再怎麼優秀,再怎麼努力,也永遠都無法戰勝你們這些女人背後的男人們。”她終於回過頭來,神情漠然地看著我。
“那個悠悠,她明明連普通話都說不好,卻可以做兩檔熱門節目的主持人。當年在楊康的公司,你明明隻是個普通的實習生,卻可以拿比別人高一倍的薪水。坦白說那個時候我也跟那些女人一起罵過你。你現在的這個職位,我之前已經申請了三個月,我甚至放棄自尊跟你們那個腦滿腸肥的前任頻道總監上過床。可是最後因為楊康的一句話,你就輕而易舉地頂替了我。”
因為楊康的一句話?我愣了一下,腦中突然一片空白。我想問她那是什麼意思,可是我卻張口結舌地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那件事之後,我終於確定,即便我努力再久也隻能被困在那檔早上5點鍾的節目裏了。我還有幾天就27歲了,我等不起了。別恨我。”她神色平靜地說。
“提醒你一句吧,楊康這樣的男人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遇見的。在他對你失去興趣之前,把自己想要的東西都要來吧。”她付好了自己的賬單,起身從我身邊離開。
聖誕節來臨時,我得知了兩件令人震驚的事情。一件是夏安跟方路揚已經交往兩個月了;另一件是,她的秘密職業居然是網絡********文學寫手。我從方路揚那裏聽說這兩件事的時候,夏安已經離開北京了——一個投資商買下了她的一部作品投拍電影,她作為編劇接下來的三個月都要跟劇組一同待在日本。她離開時沒有跟我們道別,離開之後也沒有再跟我們聯絡,我想她大概是擔心我們會評判她。我怎麼可能評判她呢,我自己的生活都已經是一堆****。
那天跟淩嘉見麵之後,我的情緒一直十分低落。我將楊康為我徇私的事告訴了蘇珊和唐文心,她們安慰我說:“他隻是給了你一個平台而已,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爭取來的。不要因為他好心地幫了你一把,就否定自己這一年多來的努力好嗎?你忘了自己從前是怎麼冒著暴雨和風雪出去拍外景了嗎?”她們這麼說著的時候,我想起了去年冬天在內蒙古度過的那段難捱的時間,以及更多的彷徨、迷惘、籍籍無名的日子。可是我心中卻並沒有因此而覺得坦然。我又想起王潔那天臨走時對我說的那句話,及她臉上不屑的表情。我突然覺得她那時對我的鄙夷是無可厚非和理所當然的,而我那些驕傲和憤怒的反駁反倒變成了一個最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