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唯連忙解釋說:“每次聚會信息我都是發在群公告裏的,你總不上班級群,大概沒有看見吧。”
“我想看也看不見啊,你們都把我踢出來了我怎麼可能看見呢?”我微笑地看著她。
她臉上頓時露出一副驚愕的神情:“怎麼可能把你踢出去?應該是哪個班委不小心操作失誤了吧。”
“我想也是,你們還真是不小心。”我說。
“你別生氣啊,回去我就把你加進去。”她有些歉意地拉著我的手說。
我隻笑了笑便跟她們親昵地聊了起來,就好像那件不愉快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過,我並不十分喜歡那些話題。
我從沒有想到,兩年的時間也足以徹底地改變一個人。我在聽她們談論房價、裝修、婚禮日期和哺育心得的時候一直有些走神,仿佛看見了她們在自己描述的那種生活裏忙碌奔波的樣子,在那背後,是她們當年在導師和師太的課堂上意氣風發地談論媒體人的理想抱負的樣子。那個時候,駱唯還在說“我們要成為廣院最牛叉的一屆研究生”,她們還在講台下熱烈地鼓掌。而今,她們卻在做著同那些理想抱負或者任何理想抱負相去甚遠的工作,然後一點點地變成了她們正在描繪的世俗生活裏的大多數。她們並不避諱談論這種生活,相反地,她們唯恐自己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擁有這種生活。群體的壓力從來都是無形而強大的。
我在閑談中得知,王思萌嫁給了一個做建材生意的商人,那男人長相和氣質都十分土氣,不過倒是夠大方,我們聚會的這個大廳就是他包的場。淩嘉跟一個先鋒藝術家在一起了,那位藝術家號稱在歐洲辦過兩次個人作品展,我懷著敬畏的心情跟他交流了一會兒莫奈、高更便笑著走開了,因為他隻含糊其辭了幾句就把話題轉向了某位在網絡上十分活躍的女性公知,那感覺就像是一位鋼琴大師不跟你談肖邦、李斯特,卻突然一臉興奮地談起了《愛情買賣》。
最讓我詫異的是駱唯。她居然在跟Tommy交往,我一直以為他們兩個隻是好姐妹。不過仔細想想,能有一個可以興致勃勃地幫你挑選粉底液和眼線筆的男朋友也不是一件壞事——除了需要提防他的緋聞男友們。
她們在饒有興趣地談論著“我家那位”這個話題時,我一直沒有發表什麼評論。我對此毫無興趣。直到她們突然把注意力轉到了我身上:“對了小曼,你怎麼沒帶男朋友過來?”
我剛要回說我沒有男朋友,一個女生就推了剛才問問題的女孩一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那女孩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地跟我說抱歉。我於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們聚會時從不叫我,卻樂於將我的事作為在餐桌上助興的談資。她們既然連我剛剛分手的事都知道,我想她們一定也知道我前年跟李偉訂婚又悔婚的那場鬧劇。我幾乎可以想象出她們在聊起那件事時臉上或同情或嘲諷的表情。
我是在王思萌把她手機裏那個男人的照片給我看時徹底被激怒的。她告訴我那男人是她老公的高中同學,家境很殷實,上次偶然在《非常幸運》的外景片段中看到我之後便一直想認識我。
我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她忙補充了一句說:“你放心,絕對是正經人,上次別人給他介紹了個省台的女主持,人都沒理。人家就看上你了。”
“所以,你是想說,這個長得像朝鮮國三代目的男人不介意我高攀,我應該為此感到榮幸?”我冷笑說。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王思萌皺了皺眉頭說。
“小曼,你別這麼想,人家思萌也是好心。”駱唯勸說。
“就是啊,我不是看大家都安定下來了,就你還在那兒淨跟些不靠譜的男人瞎折騰才給你介紹的嗎?”王思萌一臉不爽地說,“你也別瞧不上人家,你都這個年紀了,還想挑什麼樣兒的啊?”
她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我。我用設計款的裙子和手提袋堆砌起來的那些驕傲和自尊一下子被她狠狠地刺穿了。我終於意識到,不管我怎麼光鮮亮麗地證明自己很享受目前的生活狀態,我在她們眼中也隻是一個即將嫁不出去的失敗的剩女。這個結論讓我憎恨不已,於是我索性將自己心裏的恥辱感連同之前被她們孤立的怨憤一股腦地全都傾吐了出來:
“所以,我就應該像你們一樣,找個像照片裏那樣的男人委曲求全嗎?”
女生們臉上頓時有些不悅。
“說起來,你們不覺得大街上到處都是這樣的男人嗎?小平頭,啤酒肚,身高一米七左右,多半會戴一副老土的眼鏡。我一直在想,世界上是有一個地方專門量產這樣的男人嗎?以便成批地發放給那些年紀在25歲以上,看著周圍的人都結婚了便徹底慌了神的女人們。這件事實在太好笑了。”我輕笑了一聲說,“我的意思是,你們總不能因為找不到神戶牛肉就用得利斯圓火腿來替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