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酒你喝了?”他們問說。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
“混蛋!”中長發的男人看上去似乎十分懊惱,“阿遠跟我說那女的坐這個位置,我才過來的。”
“我不管,你把她給我弄走,隨便你怎麼處置,這事跟我沒關係啊。”另一個男人一臉惱火地說。
我覺得自己好像隱隱地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可是下一秒我又覺得自己像是飄進了其他的時空裏。我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好幾個自己。
“喂,你是自己來的嗎?”中長發的男人衝我喊道。
“什麼?”
“你家住哪兒?”
“什麼?”
他好像又罵了一句髒話。然後,我就被他推搡著走出了那家酒吧。
麵前的那扇黑色大門緩緩打開的一刹那,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陡然間闖進了我的視野裏。炫目的紅,瑰麗的紫,深沉的藍,火一般的罌粟花恣意地向著天空瘋長,晶瑩的玻璃紙花在那片絢爛的畫布上飛舞旋轉。我忽然感覺自己好像變得透明了,周身升騰出一圈淡淡的光環。
我覺得似乎有人我身邊交談。真奇怪,我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可是我卻看見那聲音如同一根根盤繞的黑色藤條在我麵前拔地而起,直衝雲霄。在那漩渦一般的藍色天空裏,月亮和星辰像是一顆顆巨大的鑽石般閃耀著炫目的光芒。我見過這片天空,讓我想想,在一個英國佬的歌曲裏,在一個瘋了的荷蘭人的畫板上。最後他們都死了,爛在了我們腳下的這片泥土裏。最後我們也都不在了,這個世界也會走向滅亡。生命終究隻是一場與死亡進行的必敗無疑的搏鬥。
我看見一道神秘的光在那片天空之上閃過,我看見這個城市在眼前坍塌。一個蓬頭汙麵的瘋子裸著血淋淋的雙腳在那片廢墟裏奔跑著,他大聲地嘶喊:上帝死了!是我們殺死了他!
我已經記不得那天晚上還發生了些什麼,我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自己像一隻雄鷹一樣飛向了那片璀璨的天空。不過,據圍觀的人說,事實上,那天晚上我一直神情嚴肅在什刹海的岸邊眺望著什麼,半個小時後,我突然爬上石欄飛身躍進了腳下冰冷的湖水中。
一對從湖邊路過的情侶及時地把我救了上來。我口中那個可疑的中長發男人早已不知所蹤,報警之後過了很久也仍是杳無音訊。那家酒吧倒是很快被整頓了。
那晚之後,我沮喪了很久。蘇珊和唐文心安慰我說,好在沒有發生更糟的事情。我想想那倒也是,便漸漸釋懷了。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梁辰。他看了新聞之後追問我是怎麼回事,我隻謊說我是喝醉了不小心掉到湖裏去的。
他麵色陰沉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說:“向我保證兩件事:第一,以後我不在你身邊時不準喝酒。第二,從這個周末起跟我去學遊泳。”
我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小朋友不要在姐姐麵前裝大人好不好?”
“第三,不準再自稱姐姐,也不準再叫我小朋友。”
“可是我明明就是姐姐啊。”
“你哪裏像姐姐了?總是這麼讓人擔心。”他一邊說著一邊像是下意識地幫我整理了一下圍巾。
我愣了一下,微笑著低下頭去將臉埋在了他的胸口。
在這段關係裏,我沒有一刻不在為那段五年的距離感到困擾。可是就在剛才,這個20歲的男孩卻讓我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被珍惜和寵溺的溫暖。
這溫暖讓我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