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後的第二周,我也辭去了在語言學校的工作——拜那位司宇少爺所賜。

向寧的事發生之後,這位司宇少爺忽然從學校裏失蹤了一段時間。過了幾天,我突然收到了他的短信,他說最近很迷茫,覺得自己以前的人生都白活了,想跟我好好談一下,讓我晚自習後去天台。

我並沒有理會。不一會兒他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老師如果不來的話我就從天台跳下去。”

下課之後我有些不安地思忖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天台看一下。不想剛要走進電梯,蘇格就走了過來,她臉上依舊帶著那種跟年齡不符的冷傲神情。

“聽你們班的人說那家夥約你去天台?”

我沒有做聲。

“你不會真的準備要去吧?”

我依舊沒有做聲。

“看來智商跟年齡沒什麼關係啊。”

我有點不爽地看了她一眼。

“你以為上次那個笨蛋是怎麼被騙到天台去的啊。”她輕蔑地笑了一聲就在我之前走進了電梯。

我看著那扇自動門在我麵前慢慢關上,略一凝神便轉身回了辦公室。短信音再次響起,打開來,依舊是司宇發來的:“老師,我真的會跳下去的。”

“哦,那你隨便。”我快速地按下了這幾個字發送了出去。

這條信息隻用了一個晚上就傳到了副校長那裏——第二天我剛剛來到學校便被她叫去了辦公室。

“學生發那種短信給你,你卻是這種冷漠的態度,你這樣也算是老師嗎?你難道就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她將司宇那支剛發布沒多久的iphone4扔在我麵前的辦公桌上,一臉痛心疾首地對我說道。

我沒有辯解什麼,隻瞥了眼站在她身邊的那個衣著光鮮的中年女人,想來應該是司宇的母親。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要不是他的朋友們阻止,他就真的從天台跳樓自殺了。”副校長的音量又提高了一些。

朋友們麼?我還從沒見過自殺的人會找來一群朋友圍觀的,我心說。

“我就沒有遇見過這麼不負責任的老師。”站在副校長身旁的女人厭惡地看了我一眼說,“我們把孩子交給你們學校,是希望孩子得到最好的教育,結果你們卻用這種態度來教書育人。趙校長,說實話,昨天晚上我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我對你們真的是完全失望了。”

副校長連忙跟她解釋說,這樣的老師在我們這裏隻是個案,我們的老師整體素養還是很高的。她這樣解釋著的時候還不忘繼續言辭激烈地訓斥我。隨後,她又搬出了一套教育理念和師德師風之類的東西試圖說服和安撫那個女人。我聽了幾分鍾後,終於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了。

“教育?師德?別搞笑了。”我冷笑說,“你的辦公桌上放的是招財貓,牆壁上貼的是跟娛樂明星的合影。你們的老師因為害怕學生的差評會影響他們的獎金,在課堂上就像是馬戲團的猴子一樣取悅著他們的學生。他們在辦公室裏談論的也不是什麼教育理念,而是八卦新聞和黃色笑話。就算我真的有什麼想要教化影響別人的打算,也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實現什麼教育理想。”

副校長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麼,我便把胸前的名卡撕下來扔在了她的桌上:“自己教不好孩子,還指望語言學校來教育,趙校長,您自己應付這種傻X家長吧,我不奉陪了。”

那女人一臉盛怒地上前指著我的鼻子說:“你罵誰呢你……。”

“哦,至於你家那位混賬兒子,”我微笑地看著她說,“你們現在不管他,總有一天會有警察來替你們管他的。”言罷,我便徑直走出門外。

那天臨走前,我特地去見了一下蘇格。

我說我要走了的時候,她果然又帶著那種讓人火大的高傲表情對我說道:“怎麼,這就待不下去要走人了?”

“是啊,我被那些人打敗了,終於要灰頭土臉地走人了。”我笑了笑說。

“切,真無聊,還以為你想要拯救這間學校呢?”她語帶嘲諷地說。

我沒有說什麼。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新聞課老師從前告訴我的一句話:作為媒體人,最忌諱的就是把自己當成拯救和改變世界的聖人。我們能夠做到不被世界改變已經很難,又哪裏改變得了世界呢?大部分時間,我們其實就是那些圍觀者本身。

我又對她說不要跟司宇那幫人交往。她挑了挑眉說:“怎麼,臨走了還想教育我不要早戀嗎?”

我有點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說:“我隻是想告訴你,混蛋跟年齡也是沒有關係的,別把時間浪費在那種人身上。而且,你今年12歲,他17歲,可是他卻跟你學著同樣的英文課程。他配不上你,這裏大部分的男生都配不上你。你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遇見比他們更優秀的人。”

“你怎麼知道就一定能遇見呢?”她乜斜著眼睛說,“我媽等了30多年都沒遇見,現在還不是跟一群笨蛋在交往。”

我皺了皺眉頭說:“小屁孩不要給我裝深沉,你懂什麼啊就在這裏亂發感慨。”

“是啊,說不定到你那個年紀就懂了。”她衝我扔下這一句就轉身回了教室。

我氣結地看著她的背影:果然,還是把青少年都送到無人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