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頭疼的事並不止這一件。自從司宇和那幾個少年來了學校之後,我便開始軟硬兼施地勸蘇格轉去其他的班,然她卻像是鐵了心要跟我唱對台戲似的,怎麼都不肯跟我去辦轉班手續。她甚至還威脅我說,你要是再逼我,我就退學。我有些惱火地說,你要是不乖乖轉班,我就打電話給你媽。孰料她卻揚了揚眉說,我媽現在正在外地幫別人打官司,才沒有時間管我呢。我這才想起蘇珊最近的確因為一個很大的民事官司去了上海。她見我一籌莫展,輕慢地斜了我一眼就回教室去了。我頓時氣結。我一向覺得,青少年這種生物就應該被隔離在一個無人島上,直到他們長大之後再放回來。
就這樣,四月過了一大半,我還是沒能讓蘇格轉去其他的班,司宇和那幫少年也依舊肆無忌憚地在班裏興風作浪。最近他們甚至開始威嚇班裏的其他學生一起孤立我。他們禁止那些學生在教師測評表給我打高分,也禁止他們跟我有任何形式的交流,若是哪個學生跟我走的近了,他們便會故意找他麻煩。我就此同他們的家長交流過幾次,他們一開始還會向我道歉,並且保證會對孩子嚴加管教,然而沒過多久他們就對這個話題感到厭煩了。他們說:“老師你不用再給我們打電話了,你就按照學校的規定懲罰他們就是了。”我於是再沒有因為他們孩子的教育問題煩擾過他們,而班裏的混亂秩序也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某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帶著教案去教室上課,剛剛推開教室的門,一隻水桶就從門上落下,結結實實地將我渾身澆透。一陣刺耳的笑聲從教室後麵傳來。我抬頭望去,司宇正一臉幸災樂禍地舉著手機對我拍攝著,一邊抬手和身邊的一個少年互擊了一下手掌。我渾身發抖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大步上前奪過他手中的那台手機猛地摔在了地上。
他怔了怔,冷笑一聲踹開麵前的椅子走出教室。
這件事隻用了一個下午就傳遍了整個學校,我的處罰結果也很快下來了:扣發獎金,並向學生道歉。我氣憤地辯解說,我摔掉司宇的手機是因為他作弄在先。然而副校長卻對我說:“即便如此,你也不應該做那種有違師德的事情啊,學生要以教育引導為主你不懂嗎?況且,有人能證明那件事是他做的嗎?”我說:“除了他,還有人會做那種事嗎?你要證據的話,班裏的每個人都可以作證。”
然而,班裏並沒有人為我作證。當副校長站在講台上向那些學生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教室裏如同死一般的安靜,那些曾經跟我親密無間的孩子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心中忽然像有什麼東西沉了下去。俄而,我走上講台,深深地對著台下鞠了一躬說:“司宇,那天摔掉你手機是我不對,我會賠償你的損失。對不起。”
司宇挑了挑唇角說:“不用賠了,老師肯跟我道歉,這就足夠了。”
我抬起頭來,那些孩子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有一瞬間,我有些懷疑台下坐的是不是一群不會說話也不會哭笑的玩偶。不然的話,他們眼中怎麼可能會那麼空洞和麻木。
那天下午我走的很晚,我一直等到學生們都走了,才收好椅子鎖好門窗離開。一轉身,忽見向寧正站在走廊的窗戶那邊看著我。我走過去問他為什麼還不回家。他有些愧疚地看了我一眼,低聲說:“老師,今天下午大家不是不想幫你作證,我們隻是害怕司宇他們會報複。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像這樣小心翼翼地躲避著他們,不敢跟他們說話,更不敢招惹他們。上個月,我們的前班導因為不小心卷進了他們的鬥毆,被打的腦震蕩了最後也是不了了之。這三個月來,我們班已經換了三個班導了,現在學校裏已經沒有人敢管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