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聊了幾句伍爾芙和波伏瓦之後,話題就不知怎麼重新回到了初體驗交流上。第一個說的是夏安,那時她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坦白講,我現在都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更加想不起他的樣子。”她仰麵躺在床上,眼神有些迷離。

“怎麼會?”我們詫異地看著她,“你第一次不是跟顏良嗎?”

她搖搖頭說:“高中時我們一直住校。後來又去了不同的城市念大學,除了假期根本就沒有機會見麵。”

“大一那年的冬天,”她接著說,“顏良寫信跟我說他和其他的女孩交往了。那是他第一次跟我分手,我當時覺得自己好像要崩潰了。小曼你應該還記得那次我喝醉時的樣子吧。”

我點了點頭。

“那之後不久我就去南方旅行了。在一個青年旅舍裏,我認識了幾個同伴,都是些跟我一樣陰鬱的人。說起來也怪,就好像一群心理不健全的人約好了要一起逃到那個城市去似的。那段時間,我們吃飯、觀光都在一起,一開始相安無事。直到有一天早晨我們去山頂看日出時,一個20歲的男孩失足掉下山去——我一直懷疑他是自己跳下去的。那天我們哪裏都沒去,大家就坐在旅舍的大廳裏默默地哭。我也跟他們一起哭。可是我又覺得他們也不是真的因為那個男孩而感到傷心,他們可能隻是在想為什麼掉下去的不是自己。至少那個時候我是那麼想的。

那天晚上我們中的大部分人都離開了,隻剩下了我和一個從香港來的男孩。我記不得他長什麼樣子了,應該也不是特別好看,不然的話我興許會記得。關於他我現在隻記得兩件事:話很少,看上去很幹淨。

那天我很早就去公共浴室洗了澡,水一點都不熱,回到房間時我差不多要凍僵了。房間裏沒有空調,沒有人,什麼聲音都沒有,我躺在床上,突然害怕自己也會像那個死去的男孩一樣從那個六樓的房間裏跳下去。所以我就去了隔壁那個男孩的房間,那個房間裏也隻剩了他一個人。我跟他說我很害怕,又很冷,能不能在他的房間待一會兒。他說可以。我於是就躺在他旁邊的床上跟他聊起了天。我們聊了很久,可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聊。後來,我說我很想哭,因為我覺得悲傷。他說他也是。再後來我們就做愛了,就像彼此安慰一樣。我沒有覺得對或者不對,在那種情況下,那樣做好像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當我們真的做了的時候我卻覺得更加悲傷了。”她直直地看著天花板,眼睛裏沒有任何波動。

“我已經忘了那一次做愛是什麼感覺了,我現在隻記得我那時的悲傷。還有濕漉漉的頭發,房間裏的濕氣,冰冷的床單,被子上的黴味,兩具凍僵了的身體。”

“就像屍體一樣。”她最後說。

她沒有再說下去了。有那麼一刻,我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然而她並沒有睡著。她隻靜靜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支起身來笑著問起了我和蘇珊的初體驗。我莫名地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甚至有點慶幸她問起了這個問題,因為在那個故事之後,我們的確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這麼說雖然有點尷尬。”我抿了口紅酒說,“不過,我的第一次是跟宋淩。”

“怎麼可能?騙人的吧?”夏安她們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我騙你們做什麼?”

“可是大學裏追你的人不是挺多嗎?”夏安依舊是一臉的懷疑。

“大都是些蠢貨罷了。”我說,“我也試著跟他們中的幾個約會過幾次,可是終究沒有進一步的打算。即便隻是想象跟那些膚淺庸俗的家夥走下去都叫我覺得很不爽,因為我確定自己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夏安點了點頭,又嬉笑著問說:“那你跟宋淩的第一次是什麼樣子?”

“也沒什麼特別的。有一天我們去798看畫展,回來之後他又約我去他的公寓看電影,看到一半時我們突然接吻了,那件事就那麼順其自然地發生了。我沒有覺得有多疼,也沒有任何的快感,根本就不像很多女孩子說的那麼刻骨銘心,毋寧說,那件事平淡的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人生中經曆過的第一個男人啊。你跟他分手時居然還能那麼決絕。”唐文心說,“如果換做一些女孩的話,她們很可能會讓他負責吧。”

我笑說:“不過是上過幾次床而已,就要跟一個身心都未必契合的男人過一輩子,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這種腰上係著猩紅色綢帶,把貞操看的如同不能退換的商品一般的女人,在我看來就跟那些處女情結的男人一樣蠢。她們和那些男人一樣,也是那種畸形的貞潔觀念的推波助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