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也去睡了,隻留下我斜倚在沙發上。
倒了今天的第四杯酒,我端著杯子走上陽台。
東麵,晨曦初現,天空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鴿哨,同時有不斷劃破沉寂清晨的大小鴿群向著東方振翼飛著。開羅的新城區完全是個名流雲集、名車薈萃的豪華都市,它的老城卻是低矮陳舊的,像是一個僅供富人丟棄雜物的垃圾箱。
我把思想從“黃金之海”事件上收回來,重新放到冷馨失蹤案上。
今天,我必須要弄清一件事——考古小組到底發現了什麼?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隻有從這方麵入手,才可能知道對方的來意,再反推對方從何處而來。
二十四小時內,我會徹底追查明月的行蹤,先判斷她說過的那些話是真是假,再做進一步打算。
朝霞綻放之時,我撥了米茲的電話。
開羅警官們過的是朝九晚五的平靜生活,這個時間打給他,自然會招致一百句、一千句的腹誹抱怨,但我在他開始不滿之前,先用一句話堵住了他的嘴:“米茲警官,有一個可以輕輕鬆鬆賺五千美金的工作,你要不要試試?”
冰塊已經大半融化,隻有不規則的冰芯飄蕩在酒杯裏,另人聯想起資料片裏深藏不露的冰山。
“五千美金?要我做什麼?”米茲立刻變得精神抖擻。
我釋然,知道自己已經在合適的人選上開出了合適的價碼,交易一定會得到順利進行。
“我要你保護兩個人,是嚴密保護,因為有一個著名的國際殺手正在追殺他們,他們現在就在我房間裏;第二、我要近幾年來所有與‘亡靈守護者’和明月有關的資料;第三、我要冷漢南教授一行人進入埃及沙漠後的官方行蹤記錄;第四、我要十年之內出現在埃及沙漠裏的黑道力量資料,包括已經被警方圍殲的那一部分。做完這些,你就可能拿到那些錢。”
除了第一條,我相信他全部能完成。在事件真相沒有明朗化之前,能夠搜集到的資料越多越好,這是我方才的沉思中所想到的。
米茲警官一口答應:“好,我馬上去做,放心。”
在這裏,我有一點小小的疏忽,沒有提及研究員希薇的事,因為目前看來,希薇隻是此次事件中的一個局外人,她接受教授的委托做研究,隻不過是例行公事的工作,與劫案毫不牽扯。
我在八點鍾下樓,拿了一張鈔票給把守一八零六房間的警察,順便請他嚴格把守一八零八房間,直到米茲警官抵達。由警察來給司空摘星和蔡小佛站崗,總算能稍微放心一些。
穿過酒店大堂時,我不經意地記起昨天偷偷注視過我的男人,但那隻是驚鴻一瞥,我寧願相信自己是太多心了。
研究協會的地址非常好找,是一座五層高的白色小樓。
我走進小樓的門廳,一個穿著煙灰色西裝套裙的女孩子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迎著我打招呼:“是陳鷹先生?”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嘴角微微上翹,帶著矜持的微笑,同時露出兩排細密潔白的牙齒。
我點點頭,她的笑容更深:“我是希薇,請跟我來。”
她的黑發冗長順滑,直披在肩後,轉身時緩緩甩動,送過來一陣淡淡的薰衣草清香。
我們沿著一架不鏽鋼的旋轉樓梯上了二樓,她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是一間裝潢色調極其淺淡的小房間。房間裏除了寬大的辦公桌外,另有一張長桌,上麵整整齊齊地擺著無菌箱、冷藏箱、電子顯微鏡、光學分析天平等等研究室必備物品。
“陳先生,對於教授被害的事,我也深表遺憾。”她微微前傾身子,臉上的笑容完全隱退,露出淡淡的哀傷,“教授是古埃及生化、文物的權威專家,他的離世,將是埃及文明研究的損失,希望您能節哀順變。”
她是華人,而且中文相當流利,所以很輕鬆地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平靜地回答:“謝謝你的關心,我們可以開始談正事了嗎?”
時間寶貴,我必須每一分鍾都抓緊。
看來對方也不喜歡浪費時間,她輕輕點頭:“好。”
在她走向辦公桌邊打開投影機的空當,我向長桌上的透明冷藏箱裏多看了幾眼。裏麵的試管架上插著十幾隻不同直徑的試管,每一隻裏都或多或少地放著一些黑色切片。冷藏箱的電子溫度計顯示,此刻箱內保持著攝氏零下四十度的狀態。
“希薇小姐,教授送來的三個樣品到底是什麼?”我走近長桌,觀察著那些黑乎乎的切片。
“是三個古代化石的殘片,從外表來看,它們應該是一隻遠古牛虻、一隻尼羅河紅唇甲蟲和一隻吉薩兩棲瓢蟲。請看圖片——”
啪的一聲,長桌上方的幕布上出現了圖像,不過房間裏光線太亮,無法看得太清楚。
我轉頭望了望那四扇明亮的落地窗,她已經舉起一隻煙灰色的遙控器,向我微笑著:“陳先生,不介意的話,我想把窗簾關閉可以嗎?”
其實,我應該注意到她是在刻意避開“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之嫌,因為她是那麼年輕、那麼漂亮而且矜持文雅,的確在很多時候應該避嫌的,隻是我的思想已經被圖片上的甲蟲吸引住,恨不得立刻看清,所以立刻回應:“好。”
加厚天鵝絨的窗簾無聲關閉,房間裏立刻黯淡下來。
圖片上,三隻黑乎乎的昆蟲化石呈三角形排列著,保存最完整的是那隻瓢蟲,身上的點狀花紋依稀可辨。另外兩隻,則隻能是在生物學家的妙手修飾下,才會顯出本來麵目。
“它們的生存年代,大概為五千年到八千年前,雖然我把它們稱為化石,但那並不夠嚴謹。因為這三隻昆蟲並沒有死亡,而是處於一種趨近‘僵死’的狀態。陳先生,換一個普通人容易理解的說法,它們是在長時間地‘冬眠’,而非死亡。假如沒有外力破壞它們的蟄居環境,它們將一直‘冬眠’下去,直到重新蘇醒過來。”希薇發上的香氣近了,就站在我側麵三步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