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找了一塊大石頭,就邀安岸一同坐下。兩個人都沉默不言,抬頭看著天空,天空很美,還是和小時候的一樣,湛藍湛藍的,躺在草地上,耳朵裏塞著放著歌曲的耳機,就仿佛自己擁有一個世界,看著看著,像一麵魔鏡會把自己的靈魂吸進去,好像自己的思想飛了起來,離那片神秘的藍色越來越近。
“我有一個想法。”再生突然打斷了安岸的思緒。
“什麼?”安岸轉頭看著再生,他也看著她。
他猶豫了一下,用手捂著嘴在她的耳邊小聲地說:“我想吻你!”
“什麼?”她下意識地把頭縮了一下,驚恐的表情把再生都嚇了一跳,轉而笑得滿臉通紅,把頭埋得低低的。
於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再生心裏特別壓抑,已經很多次了,那不是矜持了,就是排斥,為什麼每次她得反應都那麼大,她真的喜歡自己嗎?如果真的喜歡,為什麼不讓他碰,連牽手都不願意,身體才是最誠實的不是嗎?她難道不像自己每次看到她都想要上去抱住她,親吻她嗎?難道她對自己一點渴望都沒有?
安岸看他的表情,知道他肯定是生氣了,她大概能明白她傷到了一個男生的自尊。沉默半響,再生還是妥協了,看著安岸的臉,苦笑了一下。安岸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把頭枕在他肩膀上。
“我唱歌給你聽吧。”再生說。
“好呀。”
“我唱了。”
“嗯。”
“我唱了啊。”
“唱吧。”
“好的。”
“唱呀。”
過了一會他才真的開始唱了。那是jay的《借口》:
“也許你已經放棄我/也許已經很難回頭/我知道是自己錯過/請再給我一個理由說你不愛我/就算是我不懂/能不能原諒我/請不要把分手當作你的請求/我知道堅持要走是你受傷的借口/請你回頭/我會陪你一直走到最後......”
那就是希幕說的再生在班會上唱的歌嗎?為什麼她會說唱的很好聽呢,可是自己覺得一點都不好聽啊,還有點跑調。原來再生竟然是一個五音不全的家夥,還這麼不合時宜地唱著分手,安岸偷偷地在心裏嘲笑了他一番,但是跑調的再生讓她覺得難得的可愛。
“誒......”再生突然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安岸疑惑地問,難道是看出來自己在嘲笑他?
“我唱得不好聽!”
“那也不用歎氣啊!”
“不歎氣會憋死的,不信你試試!”
安岸又被他逗笑。
“我覺得很可愛!”
“你說什麼?”
“沒什麼。”“
透過厚重的蓋頭,隻能感覺到眼前一片紅霧般的微亮,那是新房裏徹夜燃燒的龍鳳喜燭。四周突然變得很安靜,遠遠的那些喧囂的鑼鼓和嬉鬧的人聲都被阻隔在另外一個空間。
就這樣寂靜、略有些暈紅的光的世界裏,孔賢一動不動的坐著,仿佛入定了一般,忘記了自己此刻身上正穿著大紅的嫁衣,坐在貼滿大紅喜字的新房裏,等待著自己的新郎來挑落蓋頭。這塊蓋頭,現在似乎是她的獨一無二的世界的屏障。
是的,從蓋上這塊蓋頭,被喜娘攙扶著走出閨房,坐上花轎,她就完全失去了方向。轎子不是每個人都能習慣坐的,特別是她這樣幾乎沒有什麼坐轎經驗的人,轎夫隨著鑼鼓嗩呐的節奏走得一派喜氣,隻可憐轎內的她被顛得昏昏欲睡。
下了花轎,她一直這樣暈暈的,或者說心裏其實很清明,隻是不知神在何方,周遭越是喧鬧,她越覺得空寂。
拜天地、鬧洞房的種種瑣碎環節,一概被擋在了蓋頭之外,仿佛與她不相幹一般。一塊綢布被塞到她手中,另一端大概是要新郎拿著,可是她完全感覺不到,那個人仿佛迷失在無數圍著看熱鬧的人的氣息之中,沒有聲音,也沒有溫度。
隻有喜娘一直陪著她,攙扶她上轎、下轎,在她耳邊叮囑著無數要注意的細節,拉著她的手或者推著她的腰,要她跪下、磕頭,起來,再重複一次。喜娘的手綿軟肉實,在這樣寒冷的冬日裏依然熱乎乎的,在她快要凍僵的時候真不想鬆開。
喜娘勸走了所有人,自己也喜滋滋的想要去吃一杯酒,最後還好心的交代賢可以一個人鬆快一下,新郎要跟賓客們敬完酒才能進來,林家親友眾多,估計還得好一會功夫。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從在家裏蓋上蓋頭,她就沒有再說過話,現在隻有她一個人了,全部的神經好像都鬆懈下來了,她還是沒有動。因為她覺得這樣很自在,不必去想眼前到底是什麼樣子。隻知道喜娘攙進來的時候走了好遠,饒了一個轉彎又一個轉彎,難道真的是一如侯門深似海嗎?不,林家雖是有名富戶,卻隻是商賈之家,哪裏稱得上這個詞呢?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卻有些迷糊。其實這一年來,到處都是迷迷糊糊的人,包括這出乎意料的婚事。
她還記得是春末夏初的一天,剛剛過了她的十六歲生日不久,村口慣與人做媒的王大娘手舞足蹈的向父親賀喜,因為堂堂的林府少東家看上了他的女兒,想要納她續弦。
賢躲在簾子後麵,看見媒婆眯縫得看不清眼珠的模樣,不由的反感起她口中的林少爺,而且還是“續弦”?她轉身回房,沒當一回事。
沒想到父親竟然一口答應,連下聘的日子都議定好了。她隻淡淡的問了一句:“商人重利輕離別,父親不也常說‘士農工商’嗎?銅臭也不嫌了?”
父親卻不以為意,滿口讚道:“你這位未來夫婿可不是尋常奸商,竟是樂善好施之輩,林家也素有家風,可稱‘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你若嫁過去,定能舉案齊眉,衣食無憂,為父也算無後顧之憂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為女子她也不便置喙,隻安心的織起了嫁衣,等待著三月之後的吉日。
誰知六月裏先帝驟然薨逝,國喪期間民間一律不得辦嫁娶喜事,於是婚期便又延後三月。
很快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一切按部就班,朝廷的喪事裏又多了一層喜事,老百姓也隻等著來年改元換號,新帝仁慈,自己也能能多些好處。
可是世事難料,山呼萬歲還沒停歇,新帝登基僅一月竟然暴病而亡,那天是九月一日。朝野上下自然是謠言四起、議論紛紛,賢在閨房中無從得知。她隻看見王大娘戴著白花,垂頭喪氣的又來通傳,婚期再延遲三月。
她心想這門親事大概是結不成了,連嫁衣都有些無心再織,每日裏仍是讀書、照顧父親。父親卻屢次緊鎖眉頭,心緒不安,私塾裏秋季剛入學的童子們還以為夫子過於嚴厲,每日讀書更加兢兢業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