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神了好一會，才再次將視線投在老太太的臉上——
她在嵐蕪苑三十年，其中在水牢就有十五年，變故和我娘親之死有關。那整個嵐蕪苑的奴才，殘的殘，死的死，也和我娘親有關嗎？
“我娘親以前，就住在嵐蕪苑嗎？”我問。
她點了點頭。
我長長歎了一口氣，一時不知道，再從何問起。
家人對於我而言，真的好遙遠了。從不可及。唯一活下來的大哥，對我，卻抱著趕盡殺絕的態度。
我垂下眼眸，沉默許久。
“嗚嗚——”她用頭蹭著我的肩膀，動作十分怪異。
“你，頭癢癢嗎？”我問道，不解她的動作是何意。
“嗚嗚——”她再次使勁蹭了蹭，我這才發現，她是在搓著自己的耳朵。
“你讓我看你的耳朵？”我明白過來，反而更加疑惑了。
她點點頭，抬起了頭。
我將她耳旁的頭發掀開，拿著亮光靠近了一些，在她潮濕粘稠，幾乎炎症的耳朵眼裏，似乎藏著什麼東西，冒出一個棕色的點。
我從袖帶中摸索了一陣，掏出一根金針，順著她的耳道探進去，費了好一會兒的功夫，才將那東西掏出來一截。
我輕輕從她耳道中抽了出來，似乎是一張紙卷。正準備打開，聽見鐵梯上方傳來顧無怨的聲音，“裴盞，快，那點油燈的啞奴來了，一直站在雨中，趕不走。”
我一驚，急忙將紙卷塞進了懷中，對顧無怨說道：“那你們快下來，幫我把人救上去呀！”
“你瘋了，她下半身一動就會死，怎麼救？你在嵐蕪苑都隻是個客人，還怎麼掩耳盜鈴地救別人？你先上來，這事我們從頭再議！”顧無怨往下探出半個身子了。
老太太用頭拱著我，示意我趕緊離開。
我略一權衡後，將食管重新插入她口中，這才說道：“你保重，我會盡快來救你！千萬要保重！”
“盞盞，快！”顧無怨伸出了手，我咬咬牙，最後看了老太太一眼，一把握住了顧無怨的手，被他拉扯著，拽了上去。
“東方瓏兒呢？”我問。
“在外麵。”顧無怨迅速將牆體合上，這才帶著我，飛出了地窖。
東方瓏兒早就做好了準備，看我們人一上來，就立馬合上了機關，灶台恢複如初。
我驚魂未定地深吸了一口氣，看見東方瓏兒和顧無怨不知道做了什麼，他倆身上原本蹚過水的衣服，已經全部幹了。
我作為一個沒有內力，無法自發熱烘幹衣裙的人，隻得脫下了披在外麵的防雨風衣，這才調整好情緒，趾高氣揚地走了出去。
那啞奴見雨越下越大，正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強行往裏麵衝，見我拉開了門，頓時又一臉恭敬地後退了一步，站在雨中，瑟瑟縮縮地看著我。
看她年紀，約莫五十左右，瘦瘦的，但是衣服穿得很臃腫，她的視線透過我，看向身後的廚房——
廚房內一片狼藉，案板上瓜果蔬菜，被切得亂七八糟，而灶台內燃著旺盛的火苗，鍋中咕嚕咕嚕地翻滾著一鍋蔬菜雜湯。
“怎麼？作為主子，吃不慣你們做的豬食，我還不能自己動手做點人食嗎？”我高抬下巴，斜睨了那啞奴一眼。
她垂下頭，恢複了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
我離開廚房，從她身邊走過，輕聲道了一句：“我，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