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撕心裂肺的“告別談話”以後,許可曾躺在沙發哭了無數次,默默地以淚洗麵,但是瑞斯文·彼得卻始終沒有回來。後來他委托律師來和她辦離婚手續,然後在他將出演的一部電影的記者招待會上宣布他和黎娜已經訂婚的消息。現在許可已經知道了黎娜懷上了瑞斯文·彼得的孩子的事了。當初她聽到這個消息時,一顆心如被利刃劃過般痛楚。看到報紙上刊登這篇報道,許可瞠目結舌了,張大著嘴巴卻說不出話來。難道瑞斯文·彼得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和她離婚,另尋所愛?因為許可不願意過早為他生個孩子?但是,過後她漸漸有些明白了,他們之間的症結並不止這一點。
他們的婚姻表麵上和諧、幸福、美滿,實際上卻有太多的問題,隻不過她一直沒發現,也不願麵對它們罷了,因為她太愛他了。他們婚姻失敗的關鍵在於他們的事業心都太強了,沒有互補性,他無時無刻不懷有和她競爭的心理,她事業的成功為他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剝奪了他的安全感。盡管他已經是個著名的影星,隨便走到哪兒都有一批影迷追逐著請他簽名或合影,可是瑞斯文·彼得卻總覺得他的成功是短暫的,隨時都有結束的可能,隨時都會被別人取代,他擔心有一天他被觀眾們不喜歡了,那會改變他的命運。但是許可不同,她是全澳門最大電影公司的優秀攝影師和製作人,雖然還不是那麼出人頭地,但要比他強得多,她穩紮穩打,步步高升。她已經多次獲得了攝影大獎,這使他感到威脅很大,那種男子中心的心理使他有著陰盛陽衰的感覺。離了婚以後,許可獨自在家裏靜思,回憶起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兩人的對話片段,以及他曾說過的話語……
“許可,你比我還強,以後說不定能當上電影公司的經理。******,到那時我最多隻是你們公司旗下的一名演員。”現在她回想起這些事來,才感到他一定為此深深感到困撓和不安。可是她又怎麼辦呢?辭職不幹,呆在家裏做一個靠丈夫養活的太太?這不是她的性格,她有理想,有能力有自己的事業心,呆在家裏養尊處優幹什麼?
“我們生一個孩子,你在家裏看著。”瑞斯文·彼得曾這麼說過。
“這怎麼行呢?我們工作都很忙,而且又是經常到外地去拍外景,誰照看小孩子?我們現在先別要孩子,反正我們都還年輕。你放心,等我不想工作了,我再給你生一個胖兒子好不好?”每當他們的談話涉及到是否要孩子這件事時,她的眼睛便不停地閃爍著光輝,但他卻正好相反,他總是目光呆滯,提不起興趣來,把頭一搖,否決了她的想法。當然現在他不必為沒有孩子而苦惱了,因為有人替他懷了孩子,他快做父親了。想到這兒,許可的心頭一震,仿佛誰當麵給了她一拳重擊似的。
許可望著窗外的雨夜,來到陽台上,想努力使自己不去回憶這件事。這些日子來,她心太煩太亂了,總害怕回家,所以也無心來清理這個名不符實的家了。陽台上她盆栽的花草都已枯死,但她並沒有將它們扔掉,也沒有心情去照顧它們。陽台上彌漫著一種不被愛護、無人關照的頹廢氣氛。家現在對她來說隻是個換衣服的地方,毫無其它意義。事實上也是如此。離了婚以後,這兒一直沒開過夥,餓的時候她跑到大街上隨便應付一頓了事。她像是不曾真正活過,或者已經死了,有時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會再活過來。她隻滿腦子想著以前兩個人的事,想著他說的話,他的無情、冷漠和殘酷,想著他為什麼要離她而去,想著他已經不再屬於她了。原先的前痛苦漸漸轉為憤怒,憤怒又導致傷心,傷心轉為悲哀後又再度激發為憤怒。就這麼幾個月,她的情緒已頻臨於磨損邊緣,終於麻木了,工作也顯得力不從心了。有一次公司接拍一部廣告,幾乎讓她拍攝砸了。特別是近幾天來沒有拍外景,她一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隨即鎖上門,躺倒在椅子上。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似乎要發狂或昏倒了,甚至想隨便抱緊一個人,無論是誰,隻要讓她依靠一下肩頭,放聲大哭就行。她在想,現在她已經一無所有,她已不屬於任何人,也沒有人會來關心她了。她在英國讀書的時候父親就死了,她的母親隨即改嫁他人,隨她現在的丈夫住在氹仔。她對繼父並沒有多少好感,繼父是個中醫,總是一副誌得意滿的德行,令人討厭,不過她母親跟繼父的關係一直都很好。可能是常年在外邊讀書又生活的緣故,許可跟母親一直有些疏遠,她們母女的關係一向不是很親密,因而現在遭受這麼沉重的打擊,她也不可能在感情上從母親那兒得到任何慰藉。實際上,她也一直不敢把離婚的消息告訴母親,可是有一次她的母親氹仔打電話到她的辦公室時正值她帶著哭腔接電話,於是終於明白了女兒的苦處,母親當時很溫柔地安慰了她,但母女的感情卻依然像往常一樣。也許這一切都已經注定了,一切努力都太遲了。況且,她渴望的並不是母親的安慰而是丈夫的愛撫,那個曾和她同床共枕和她相親相愛,一同歡笑了近十個年頭的男人。她對他的愛簡直比自己的任何東西都多都深,他在家能令她快樂,一起在外邊能給她安全感,可是他現在卻走了,不屬於她了。每當回想這些,她總是抑製不住眼淚,內心深處感到無比的孤寂、無依無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