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創傷(1)(1 / 3)

細雨漫無邊際的下著。

許可匆匆轉過街頭的拐角,眯起眼迎著柔柔的撲麵而來的雨絲。冰冷的雨點打在她的臉上,刺痛了她的神經,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低喃,仿佛是在敦促自己堅持走到底――直到家門前。坐電梯來到自己家門口,她才停下步子,喘著氣,慢慢而無力地掏出鑰匙插進鎖孔,可是門鎖卻像故意和她較著勁兒似的,任憑她如何努力,就是轉不動,她還以為是自己走錯了門呢?折騰了半天,門終於打開了,她一個踉蹌撲向前,猛地闖進了冷寂的家。是嗬!這兒曾經多麼溫馨、充滿快樂……可如今這一切都不存在了。她在客廳中央呆呆傻傻地站了好久,不停地用手拂去沾在她長發上的雨水。她的頭發柔軟發亮,平時蓬鬆如波浪一般,很特別,宛若垂瀉著的瀑泉。記得小時候別人總叫她黃毛丫頭,使她苦惱不已。直等到長到了十幾歲以後,她那頭“黃毛”才開始被別人恭維、讚美、妒嫉和羨慕。現在她已經三十歲,到了而立之年,早已習慣了別人對自己容貌的評價,是好是壞都不在乎了。隻有當瑞斯文·彼得稱讚她,說她有如童話中美麗的公主時,她才會發自內心快樂的笑。是的,她有一雙閃爍著晶瑩光芒的大眼睛,棱角分明、細致無瑕的俊美秀麗的臉龐,豐滿的胸以及柔和渾圓的肥臀,還有那雙修長、苗條的腿。

可以說,許可是個渾身充滿對比的成熟女性:水汪汪的大眼閃動著精明,似乎對周遭的事情她都無所不知,與那張性感的嘴唇成了強烈的對比;她的雙肩纖秀、雙臂修長、胸部卻非常豐滿;她的聲音柔美,可是說起話來卻透著智慧。總之,她的一切全是由強烈的對比組合而成。通常在人們的印象中許可說普通話應該帶著澳門――濃重的粵語口音,應該穿著寬鬆的裙子,一副嬌弱、病厭厭的淑女樣,可事實上剛好相反,她最愛穿牛仔褲,走起路來總是跨著大步;她一向精力旺盛,充滿朝氣活力。當然,今天晚上是除外的。

現在她正靜悄悄地站在客廳的中央發癡,任憑發梢淌著水滴。近幾個月來她一直是這個樣子,在等待、在傾聽,可是等待什麼傾聽什麼呢?這間房子不再有別的人了,隻剩下孤零零的她。麵對著眼前的一切,許可明白了一個不容置否的現實――如今她是獨居了,而幾個月前這兒還是一個溫暖的家,不隻是一個意義上的房子。這間房子曾經是她和瑞斯文·彼得的幸福窩,他們為這房子裏的一切付出感情和愛,房內的每一件擺設都是他們心血的共同結晶,唉!命……許可想到這裏,不覺蹙起了眉頭,隨手把小提包扔進沙發上,然後挪著沉重的腳走進了臥室。近段時間來,她總是害怕回家,害怕獨自回來麵對冷寂的空蕩蕩的房子。今天晚上她回來時已經九點鍾了,比昨天晚上回來更晚一些。她還沒有吃晚飯,但她一點也不感覺到餓,自從她的心裏烙下那個創傷以後,她就不知道饑餓是什麼東西了。

“你說什麼?我們……分手……”她如遭五雷擊頂,瞪起眼睛盯著他問道。那是八月份一個悶熱的晚上,似乎是有一場大雨即將到來,空氣中充滿滯重沉悶。許可當時穿一件鑲著白花邊的內衣,坐在瑞斯文·彼得的對麵,以不可置信的語氣問:“為什麼?”

“我……”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今天早上他們還才在床上要死要活地親熱,然而此刻熟悉的他卻突然變得這樣遙不可及,冷漠得像個陌生人一般。“我不能再欺騙你了。許可,我想了很久以後才做出這個決定的,我們還是分手吧?”

她還在那兒怔怔地瞪著他,似乎要盯他一個世紀。她多麼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隻是在跟她開開玩笑。然而他並不是開玩笑,而且一切都來得這麼突然,所以她有點兒不知所措了。望著他嚴肅而認真的神情,她真想大哭一場。但她同時又想或許她盡力還能挽回這一切。她緩緩地走向前靠近他,企圖用她的柔情融化他的冷漠的心,但是被他阻止了。瑞斯文·彼得搖搖頭,轉身躲開了她:“沒有用的,你別過來。我作出的決定是從來不會更改的。”她的肩膀輕輕顫動著,心中陡然感到了一陣利刃劃過心壁般的痛楚。

“那麼,你愛她?”許可問。瑞斯文·彼得一聽這話,猛地抬了一下頭,卻仍然一言不發。許可又向他逼過去了一步,她感到自己心中痛苦的同時,還升起了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沸騰的憤怒。她逼視著他,扯著嗓門朝他吼叫道:“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騙我,你這個混蛋……”瑞斯文·彼得有點心虛地別開了目光,朝別處望了望,不敢和她的眼睛對視。

“我不是有意的。可是,許可,愛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不愛也一樣。我想我們還是平平靜靜地分手,以後還是朋友……”。

許可掉頭往臥室裏衝去,撲倒在床上嗚咽著。床單編織著精巧的花朵圖案,壓在她的身子下麵,猶如是真花鋪成的床一般柔軟。上麵織著纖小的紫羅蘭和玫瑰,還參錯著許多更細致的花朵,非得仔細靠近看才能看得清楚。大體看去,床單是非常淡的淺藍色,和擱置一旁的被子頗為搭配。這間房子曾是他們共同擁有的天地,許可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精心裝璜,她和瑞斯文·彼得一同幾乎逛遍了全澳門所有的家具城,才買下了這些美麗的家具;窗簾及沙發是由美國絲裁成的,花瓶裏也常年插滿了鮮花,牆上還掛著幾幅印象派的油畫;在這番苦心設計之下,屋裏散發出十分高雅的風味。除此之外,她更體會到家中彌漫的安逸氣氛。但是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此時此刻,這一切卻要破碎了,環繞在身邊的美麗景象引不起她的興趣,她不停地思考這一切是否能夠維持舊貌,仿佛他們兩個人中的一個才剛死去,家中的一切安逸也隨之崩潰,無法恢複舊觀了。而事實上,這徹底的毀滅卻是因為她的丈夫這個葡萄牙人瑞斯文·彼得的婚外戀和負心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