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一個星期,他不再約在鄉鎮企業裏當老板的哥兒們喝酒聊天,休閑桑拿,他改變了散步環鎮河的習慣,準時上下班,騎著那輛10多年前從部隊上回鄉裏的“長征”自行車,除了鈴不響全身響。他決定躲開那個名叫丹芳的女孩。
丹芳的父母,他已經了解到了,丹芳竟然就是初戀女友的女兒,難道是她別有用心?他覺得有災難臨頭。
星期六下午,他買了些蘆葦青葉,老婆說要包棕子煮鴨蛋過端陽節了,他正從菜場出門,迎麵碰上了丹芳。
“怎麼,不認識我們,一帆先生,也不打個招呼?”
“噢,你也來買菜?”他不再抬頭看她。
“我要慶祝自己的生日,明天,我邀請你!”
“我恐怕沒空。”
“請不要推辭,你下班時我來接你,我家剛搬了房子,城裏一套是爸買的,教師新村二幢三樓306有一套是媽媽民轉公後得到的待遇。”
“你真幸福!”他回到家中,放學回家的女兒正從脖子上拿下鑰匙,“爸爸,我要吃奶油冰棍。”
“你啊,一天要給你吃掉幾塊錢,就知道吃吃吃,”賺幾個死工資,爸爸不容易,爸爸小時候生在國家困難時期,10天半月吃不上一餐米飯,吃不上一塊肉,現在的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爸爸,我懂,我下次聽話,不吵不鬧”。
“乖女兒,其實,爸爸不會虧待你”。
星期六,電話接了四次,他猶豫不決。這可是去初戀情人家啊,最後決定見見,說說生活的辛酸,林一帆拿了一盒蛋糕去了教師新村。他以為丹芳請了許多的同學,她父母在家中張羅,誰知靜悄悄的樓上隻有不鏽鋼防盜門的306開著,隻有丹芳獨自在客廳看著一堆信件。
“一帆先生,請進來吧,”
“就你一個人在家,客人還沒來?”
“真正的生日,是明天,今天是預備期,爸媽住在城裏了。”
“丹芳,我買了一個蛋糕,我本來想見見你的爸媽,好好談談。”
“女孩的心思你懂嗎?和他們談什麼,”丹芳打開電唱機。
“今晚,我不開電視,不開音樂,不喝咖啡,給你泡一壺新茶,請你把這一堆情書看光,然後,我請你在街上吃夜宵。”
“你沒有做晚飯?”
“太費神,菜全扔進了冰箱,我真是想有這麼一個機會,聽你朗讀情書,最好有激情地朗誦。”
“丹芳,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想懲罰我,消磨我的意誌,讓我保持一點自尊,保留一點隱私好嗎?”
“不,先生,你誤解我了,我隻是渴望尋找到那麼一種感覺,我媽媽少女時的感覺。”整整一百封信,20萬字情書,他是在五個小時內讀完的。後幾封信,雖然時隔20年,幾
乎能一字不漏背下來。在他讀那些散文詩似優美的情書時,丹芳沒插進一句話,她睜著圓眼,皺著豆蠶眉不時地點頭咂嘴,慨歎“你奉獻的真多,一個人在黎明前的2點鍾崗樓數著步兜圈背詩的場景太感人了,你每月從6塊錢津貼中拿出2塊錢聚積到30塊給我媽媽,買一條褲子的事也動人,你是男人,在情場上的英雄,真的,我敬佩,我媽媽嫌貧愛富,憑著鄉親們傳言的你兄弟多家窮躲避了愛情,我可憐她,媽媽其實很悲哀,一帆先生,你恨我媽媽嗎?”
“不要憶苦思甜了,以前幾年我恨過她,現在不恨了,時間是大海,可以淹沒一切舊事。”
“可我記著你這些真摯的愛情動員令,假如有一日,我把這20萬字的情書結集成書?怎麼樣?我是情書的繼承人。”
“我肚子可是餓了”。他說,他不願沉醉於夢裏。
“走,去街上,照著你20年前的記憶走。”丹芳把夢想撒向他。
三
石駁岸在小鎮小河西邊延伸曲曲彎彎,無盡頭。
他緊握住嫩濕的肥軟小手,捧起她桃花般燦爛的臉時,猛地憶起了他的初戀,他陰沉下去的豪情又激發了,心中有無數隻小兔在衝撞。他忍住一股要熱吻的強勁。隻聽見有細雨春風在激蕩:“林老師,五四青年節,我已經做過十八歲成年宣誓,我已經是獨立的人了,我可以履行自己的義務,可以參軍服役,可以當工人做職員,可以做一個女人,幹自己想幹的事”。
丹芳?……他被丹芳的純情感動的雙眼盈滿熱淚。
我不能再象我的媽媽年青時,想愛不敢愛,前怕虎後怕狼,受旁人左右,我隻求愛情的含義,不求愛情的任何結構模式,你不是說過好的文章不需要櫃架結構?
“我不能離婚,我已經有一個剛要上學的女兒。”
“不要你離婚,我不要你海誓山盟,我不要你為我履行什麼義務”她說:今晚是周末,帶我出去走走。
“現在的女孩子喔,早熟,我不能帶你走。”他的頭腦在春天裏經常昏暈,不可能昏的一盆漿糊。
“身體的發育提前,思想的成熟滯後。是吧?我當經理爸爸常這麼說,你可不是我爸爸。我討厭這小小的鎮,我要騰雲駕霧,飛一回,我有摩托車,我帶你。”
她從法國梧桐樹傘下,推出的踏板摩托車。
他覺得浪漫的青春期又來到了,他跨上她摩托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