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機是善良的,而現實是殘酷的,身材力量上的巨大差距,讓小夥子不帶眼鏡也一樣像國寶熊貓。
有了“猴子救美”的章回,故事自然而然就能發展下去,雨和他慢慢成了朋友,他總是用最好的洗滌劑、柔順劑洗她的衣服,而且隻要老板不在,經常假公濟私,少收她的洗衣費。當然,後來他不敢了,因為雨是真的生氣了,並揚言,再有這種事情就換洗衣店了。
後來他知道,其實也不能說知道,這樣美的女子追求的人不知有多少,怎麼可能還是單身。
而更加熟悉以後,雨也發現這個小男生很可愛,很多話都願意對他說,這就是朋友吧,畢竟他對她隻是一種對美麗的純真的敬畏,而她,也隻是把他當作弟弟。
某天,雨又送來那件紅衣,然後和往常一樣,在店裏小椅子上坐一會兒。
而這次他覺得氣氛很不同,她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那種冷若冰霜的樣子,長久的沉默,他和她都不說話。
在他大氣都不敢出,幾乎快窒息的時候,她突然幽幽的問:“如果愛上一個人,而你已經沒權利去愛的時候你會怎麼辦?”
他無言,因為他覺得雨好像並沒有跟他說,她好像是在對大地說,又好像是對空氣說,那種拒人千裏的疏離感把她遠遠的與世界隔絕了開來。
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雨,雨沒再來取回她的衣服。
從火蓮花開始,到火蓮花結束,然後韶華流逝,一天又一天,雨就這麼不見了,如消失在了天地間。
他學會了喝酒。
有時候酒醉了,他會懷想那個夢境。
《幻城》裏也有很多關於火蓮花的夢境,讓他費解的是,卡索的夢境、星軌的夢境、梨落的夢境,就算是個悲劇,一定有醒來的時候,他為什麼就是醒不來?
也許用張愛玲的話收這個沒有尾的尾比較合適:“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
蓮魂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蓉,開過尚盈盈。
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
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
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蘇軾《江城子》
已經忘記了這是第幾場秋冬在輪回,第幾次朝朝暮暮在明滅。隻依稀記得,碧草蔥鬱間涓涓流淌著一彎奔流如歌的小溪。水極清,清到仿佛不識人間煙火。
我采來許多纖細的綠葉,編織成一圈綠油油的項鏈,掛在脖子上,與一襲白底青衣相映成趣。鎮裏,那些流離失所的孤魂野鬼都喚我做小蓮。每喚一次,我就悲傷一次,眼前不斷有生前舊事如瀑布般瀉下。我坐在百年古樹的高枝上,仰望夜幕裏每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想起娘親,想起爹爹,還想起秦。
小蓮,你做孤魂野鬼這麼久了,為什麼都不嚐試去投胎。這個鎮其實不適合你這樣單純的女子。
小蓮,這裏究竟還遺留著什麼,居然讓你這麼死心塌地的呆在這裏,可是這個鎮幾乎一片荒蕪啊。
小蓮,你走吧,應該去重新做人。
柔總是這樣問我,聲音蒼涼到令人淚水滾滾。我在這種情況下選擇沉默,猶如一朵安靜又心事凝重的蘭花,把頭埋進膝蓋,蹲在破敗的屋牆下,扔帖地而掃的風拽飛泥土斑斑的裙角。
我第一次遇見柔的時候,自己正被一名法術精煉的臭和尚追捕。我飄到哪,和尚就跟到哪,雖然我擋住了他前麵所有的進攻,但是擋不住他最後使出的殺手鐧。他懸在空中,單手托起一碗金缽,一束耀眼的金光破夜射來,照在我身上滾燙萬分,仿佛身置火海。我摔在草地上一邊翻滾一邊哭泣,不甘心就此灰飛煙滅,於是哀嚎連連。
我疼的幾乎在跪地求饒。可恨的臭和尚,麵如青鐵,眼睛裏並沒有流露出一絲悲憫之情。對於他來講,降妖服魔才是以衛天道,像我這種不肯去輪回的野鬼就該消失殆盡。我抬袖遮住金光,大喊:臭和尚!隻要我一息尚存,你終有一日會落得跟我同樣的下場。
忽而,一縷紅煙繞過鐵麵凶惡的和尚,斬斷了金缽射下的金光。隨後落在我的麵前,幻化成一名姿色娉婷的女子,攤開雙臂擋在我前麵,對憤怒的和尚說:放過她吧,她是無辜的,亦是善良的。
沒想到她的一席話竟能打動鐵石心腸的和尚,放我一條生路。他收起金缽,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警告,叫我不可在人間興風作浪,否則日後必殺無疑。
她就是柔,是人是妖亦或是仙?她從不告知予我真相。隻著一身桃花般淡香宜人的素裝,施恩濟世。
柔說:那個和尚叫法海,是天底下最冷酷無情的修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