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就是這樣吧。如果再提一項“免於納稅的恐懼的自由”,羅斯福夫人會發愣,再提一項“免於購物付款的恐懼的自由”,可尊敬的夫人要拿起電話喊人了。
《第一個美國朋友》講述了七歲的主人公住在美國福音醫院和院長孟醫生成了忘年交的故事。孟醫生對待病人如親人般,對工作謹慎勤勉,對“我”更是格外照顧,怕“我”寂寞送來一堆畫報雜誌,福音醫院裏的護士和醫生都是基督教的信仰者,對待病人體貼,既有醫德又有醫術。“我”雖然進行了切除扁桃體的手術但是卻留下一段難忘的美好回憶,二次大戰衝散了他們,但這段友情銘記在心。作者在這篇文章中表達了對美國醫療工作的讚美,以及對西方基督教寬厚愛人品質的欣賞,而木心本人對耶穌也帶有崇敬感,木心受過諸多磨難卻始終擁有平和的心態對待一切,這份慈悲之心正像為人類贖罪上了十字架的耶穌。
《SOS》描寫了輪船海難沉船前的一幕:臨盆的孕婦,外科醫生,即使在即將沉船麵對死亡之時,醫生仍然不忘搶救生命,迎接新生命。結局在“海水牆一樣倒進來,灌滿艙房”中結束,但是歌頌了西方文化中對人的尊重,人性在災難前的光輝。木心認為現代中國沒有經曆過西方的文藝複興,啟蒙主義思潮始終是缺欠的,對個人價值的重視不夠,木心在那個時代已經能客觀看待中西方文化了。“到了現代,西方人沒有接受東方文化的影響,是欠缺、遺憾,而東方人沒有接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就不隻是欠缺和遺憾”[5],東方和西方是相互對話的關係,現代文化不是“中心論”,而是相互吸收成為整體。
(二)中國現代曆史下對小人物命運的思索
《夏明珠》講述的是“我父親”沒有名分的姨太太夏明珠在父親病故後想回到“我家”,夏明珠深受西方教育影響,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服裝打扮西化,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我”居住的小鎮淪陷於日本法西斯之手,夏明珠遭日本人猜疑、逮捕,嚴木心作品集刑逼供甚至受侮辱,最終死於日本人之手,女兒也被賣掉下落不明。《芳芳No.4》講述了青春年少、下鄉、文革、嫁為人婦四個時期的芳芳,“文革”隻當作一個背景,故事情節看上去一點也不傷感,但芳芳身上的變化卻留下了那段曆史的烙印:
膚色微黑泛紅,三分粗氣正好衝去了她的纖弱,舉止也沒有原來的僵澀,尤其是身段,有了鄉土味的婀娜……本是生得姣好的眉目,幾乎是顧盼嘩然……
她的眉眼口鼻還能辨識,都萎縮了,那高高的起皺的額角,是從前所沒有的……江南三月,她卻像滿臉灰沙,枯瘦得,連那衣褲也是枯瘦的。
年青時的婀娜風韻被風霜粗俗取代,這段前後對比的外貌描寫讓人想起魯迅筆下的少年閏土與成年閏土的差別。夏明珠和芳芳的遭遇都讓人唏噓不已。
《此岸的克利斯朵夫》是木心為了悼念亡友席德進而寫。席德進是木心在杭州藝專的好友,木心用羅曼羅蘭筆下的克利斯朵夫來相比席德進,是因為席德進喜愛唯美主義,是個浪漫主義者,是接受五四後西方思潮的進步青年,而他也是個勤奮努力又有天分的人。但是中國的現實讓他隻能是個“浪漫主義在中國的遺腹子”。正如作者的感悟:
中國沒有順序的人的覺醒、啟蒙運動,缺了前提的浪漫主義必然是浮麵的騷亂,曆時半個世紀的浩大實驗,人,還是有待覺醒,蒙,亦不知怎樣才啟。
《約翰·克利斯朵夫》被藝專學生奉為經典,但是這遲到的西方思潮與歐洲的時間差距是一百年四百年。
這種本是裨人清醒的“英雄的氣息”,反而弄得我們喝醉了酒似的,將藝術的人物傾在生活中,而把現實所遇者納入藝術裏。我們的青春年華是這樣結結巴巴耗完的。
席德進後來去台灣當了老師,後來成為台灣著名的畫家,“我”剛得到好消息卻又被告知他患上癌症,“我”從前寫給他的信始終無法交到他手裏。
羅曼羅蘭在其小說的終局,克利斯朵夫渡過了河……席德進是有望渡河,突然折倒在岸邊……
(三)中西結合的寫作技巧和思想內涵
木心的短篇小說中有的背景是中國,人物是中國人但是卻采用了西方短篇小說的寫作技巧;另一種是小說背景是國外但寫作上沒有側重故事情節反而注重氛圍的描寫,營造了朦朧唯美的中國美學意境。正如童明評價木心的寫作具有世界性美學思維,集中體現在他散文和詩的寫作中,在他的短篇小說寫作中也體現了這點。
《一車十八人》講的是“我”研究所裏的司機李山和十七個男子開車去參加討論會,李山婚姻不和睦性格變得沉默寡言,除了“我”公司沒有人關心他的生活。因為李山的遲到一車人對他冷嘲熱諷,在他們眼裏李山近年不肯動用公車來便利他們的生活,他就沒有可利用的價值了,隻有“我”為他說話。開車中途李山怒斥讓“我”下車,車朝著懸崖開去……出人意料細想又合理的結尾方式很有西方短篇小說的特點,還有點偵探小說的懸疑味,展示了人性的自私自利。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沒有說明是這篇小說的改編,但是故事情節完全類似的一部電影《車四十四》,女大巴司機開著滿載乘客的車在公路上遇到兩名在公路上遇到兩名劫匪,女司機被劫匪強暴,全車隻有一個男乘客反抗幫助她,最後女司機強迫讓這位男乘客下車,自己開著車駛向懸崖。這部2001年的電影短片獲得58屆威尼斯電影節評委會大獎,電影改編的比木心的小說更合情合理,矛盾衝突更劇烈,更加突出了人性中虛偽冷漠的一麵,也充分說明這部電影的原型木心的小說深得西方文化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