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有幹了的水痕。從她吻過的杯沿滑落,或者從她的眼睛,他想。
“我也常坐你現在坐的這個位子。”他抬起頭,看見她微笑著把幾本書放在中間,在他旁邊的位子上坐下。他微微地吃驚,忘了說話。她把耳邊的秀發掠在耳後,然後把隨聲聽耳機塞進耳裏。那個耳機剝奪了他後來說話的權利。她側臉的弧線很好看,象錦緞,他想伸手去摸。但是他隻摸了摸紙上的水痕。感覺到指尖有點冰涼。眼淚的溫度,究竟該是冰涼的,還是溫暖的?他不知道。他聽過這句話:眼淚可以折射出一個人的心靈。她的靈魂,究竟是冰涼的,還是溫暖的呢?他想知道。
以後,圖書館、選修課他都故意坐在角落靠窗的位子旁邊,為了看她側臉優雅的弧線。他在他和她之間始終保持著距離。距離是催化劑。他總是來那麼早。坐在角落。寧靜而冷峻的神色。很少主動和她搭話,偶爾開口也是禮貌得近乎冷漠。(後來好多年安都說他是欲擒故縱。)她的個性很開朗,而且周圍有太多熱情等待著的眼睛。倒是他的矜持讓她覺得很獨特。當女孩覺得一個人自己不容易輕鬆了解的時候,她可能會愛上他。有一天的選修課,她突然說:“你的側臉很好看。”他笑了。
於是他們開始相愛。
她帶給他一盒草莓。不是那種巨大鮮豔的科技草莓。這些果肉深紅的小草莓很招人喜愛。
“這是我種。”她象是個做對了算術題向人誇耀的小學生。
“嗬嗬,我才不信。”
“真的!我家有一株草莓樹!”
“小笨蛋,草莓是長在樹上的。”他憐愛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討厭啦,這麼快就被你拆穿了。”
“嗬嗬。好好,我裝傻。”他拆開蓋子遞給她,微笑而滿足地看她賭氣地吃掉手中的草莓。直到吃光了,她才發現原本想送給他的這盒草莓是被自己吃掉的。她吐吐舌頭。他大笑起來。他看出真正的她隻是個孩子——好孩子或壞孩子,於是就小心地疼了她。
“馬上就要下課了,一起去圖書館。”他看表。
“你不吃午飯?”
“除非你幫我打飯。”
“除非你幫打十次飯感謝我。”
“除非你嫁給我。”她含羞帶笑。
“那一百次?一千次?……咳咳,我虧大了。”
“少來啦,我嫁給你你才是賺到了。再說還有一年多就要畢業了,哪有一千次機會給你表現?”
“我畢業後跟著你回家,做飯給你吃,給你家人吃!“她羞紅了桃花粉麵。她的笑容散著清香,象一朵含笑。他曾告訴她,含笑是一種芳香的花兒,象是她的微笑。
“還不答應?那打掃衛生、洗衣服我都包了!”
“嗬嗬嗬嗬。”他每天都幫她打飯。有了幸福的滋養,她臉上的含笑也每天為他盈盈地開著,開成美麗的愛情。滋潤女孩的是愛情,那滋潤愛情的又是什麼呢?據說,男女各畫半個圓,能合起來的便是有緣人。於是他們一起練習畫半圓,直到他們的圓合起來有著最完美的吻合。兩個相愛的人想安排緣分。也許卻被緣分安排了分離。
畢業後,他為她留在了這座城市,去了一家廣告公司。
CanvasCafe。這家不起眼的小店咖啡很純正,價格也公道。店裏有些沒名氣畫家的油畫和一些名畫的臨摹作品。他常常牽著她的手帶她來看,告訴她凡高和倫博朗。然後他們會坐下來喝一杯咖啡。她喝咖啡放鹽。她說,鹽是人生真味。他望著她。昏黃的燈光下,她用小匙子攪動著咖啡的動作從容優雅。鹽粒旋轉、溶解,溶成她眼裏的淡淡憂鬱。看上去象一幅油畫。他了解她勝過她了解自己。隻有他知道她活潑的個性裏溶著鹽的淡淡憂鬱。他伸手幫她掠開額上遮住眼睛的一縷發,然後拿起鹽瓶往自己杯裏抖了抖。他覺得這種有個性的口味有點怪,但他已經習慣於喝鹹咖啡。戒不掉了,就象戒不掉她。他家。
“我工作一直都不順心……我想出去留學。”他眼睛看著桌子。沉默。
“我呢?”
“我們結婚,你跟我一起去。”
“陪讀夫人?”她看他,然後堅決地搖頭。
“你就這麼自私?!不肯為我犧牲一點?!我受夠你的任性了!”
他衝她吼。她哭得聲音沙啞。他心裏惻惻地隱痛,坐在她旁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什麼都不說。然而,他做的決定很難改變,她也是。他出國的手續很快辦下來了。他們決定分手,因為他們都是現實的人。
三年,他和她都等不起,輸的代價太大。
暖暖錯愛
他是她的大學導師。他每周隻在班上匆匆露一下臉又匆匆走了。因此開始的兩年學習時光裏,光顧著到處淘寶、逛街、旅行的她,自然不會輕易就注意到他的一舉一動。隻模糊的記得,他常穿一件青灰色襯衫,把扣子一直扣到頂,頭發留的很短,很幹淨的樣子。是她一直十分喜愛的平頭。
開始的兩年,他們從沒有單獨講過一句話。因為不了解,她也沒覺得這有什麼可遺憾的。
第三年,她大三了。說實話,她是個表麵看上去很不擅言辭的女孩,至少從小到大教過她的老師都認為她有點“悶”,有點不愛和老師“搭話”。其實她不是傲慢,而是內向。她在班上非常低調,僅和同宿舍幾個女孩玩的比較熟,常一起逛街,做短途旅行。她是個非常內秀的女孩,每次文章在報紙雜誌上發表都會悄悄約同宿舍小姐妹去飯館吃上一頓,從不大喧大嚷。
也許日子就這樣平淡而單純的流走了……
機緣是在一次聖誕宴會上。班長嘉雲和團支書早在一個月前就精心策劃了這次活動,甚至給每個任課老師都發了張燙金的請柬。說實話這些都與她這種“平民百姓”關係不大,她們要做的就隻剩下當天下午稍稍打扮,等待晚上的“華麗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