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中國經濟“雙輪”賽跑
客座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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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偉,著名經濟學家,現任北京大學常務副校長,教授,博士生導師,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兼任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院長。
劉偉教授長期從事經濟學理論研究和教學工作,當年被譽為“京城四少”(鍾朋榮、魏傑、樊綱、劉偉)。如果說20多年前的劉偉教授對於自己的名利還有些許的惶恐,那麼今天已經碩果累累的他依然謙遜。作為一個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享有很高聲譽的經濟學家,劉偉教授對中國經濟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
中國經濟的“長短策”
《檢察風雲》:前些年,針對全球經濟危機,中國政府采取了一係列宏觀經濟措施。政府救市使大量資金注入國有企業,而中小企業岌岌可危。
劉偉:短期來看,當時主要是反失業和反衰退。短期內可能有困難,最突出的矛盾和威脅就是失業和衰退問題。中小企業作為中國就業的生力軍,它們要出現了問題,就業保障失衡在所難免。
《檢察風雲》:據了解,中小企業承擔了就業的四分之三,國有企業近幾年非但不能提高就業率,反而在減少。在此期間,大量資金投入市場造成通脹,就業保障是否因此也開始失衡?
劉偉:中國經濟實質上是“兩個車輪”在賽跑,同一個舉措形成“兩個車輪”。經過一輪擴張性的財政和貨幣政策下來,一方麵拉動了需求擴張、經濟增長;另外一方麵,它也會推動各種成本的提高、帶動通貨膨脹。換句話說,在需求擴張的同時,它既有拉動增長的功效,也有推動通脹的作用。
中國當時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可以考慮的策略是在一段時間裏麵,特別是在形成通貨膨脹之前,經過經濟增長的拉動,讓失業問題能夠短期緩解,使反衰退、抗危機取得一定的成果;等過了一兩年,當通脹成為首要問題的時候,可以騰出手來集中治理通脹。所以,我們看到,之後為了緩解失業率,所付出的代價就是未來的通脹壓力。
關於中期,主要任務是反滯脹,因為有可能經濟停滯,發展速度沒有上來、失業率居高不下,另外一方麵又通貨膨脹。
《檢察風雲》:具體而言,之所以說中國經濟中期可能出現滯漲,背後有著怎樣的動態邏輯呢?
劉偉:短期政策實施之後,顯示不了通脹,更多地顯示拉動增長,但到中期就會表現為需求拉動物價。通常經過一兩年的經濟周期,帶動了成本的提高,成本又在推動物價。如果一輪宏觀調控舉措下來,對經濟增長沒有明顯的拉動,失業率在短期內不能有效地緩解和降低,那麼在過了這個時滯期之後,通脹就會表現出來。中國經濟就可能出現一個非常複雜和困難的局麵。
《檢察風雲》:要處理好通脹與滯脹的關係,在結構性政策上,應該怎樣處理近期和中期的銜接問題?
劉偉:以中國應對國際金融危機的案例來看,剛才說了,當時的策略是:近期主要反衰退、中期主要反滯脹。意思是任務要先明確,近期就反衰退,為此即使加重通脹也值得——凱恩斯主義的菲利普斯曲線正是如此;中期就反滯脹,那隻是一個和近期銜接的事情。銜接不外乎兩條:一是先采取的措施一定要盡快地顯示出擴張效應,假使對經濟增長和反失業沒有取得預期效果,那就麻煩了;二是如果取得預期效果,失業率很低,經濟增長上去了,過兩年有通貨膨脹就不再恐懼,屆時寧願犧牲失業率換取通貨膨脹的降低也可以。
《檢察風雲》:試圖把兩個矛盾打散麼?還是在政策抉擇上,在不同的時段,二者相權取其重?
劉偉:要看二者能不能置換得動。凱恩斯主義當時即是如此,在通貨膨脹率和失業率之間有個選擇和替換:如果一個時段內,威脅最大的、首要的問題是通貨膨脹,失業率是一個次要的問題,就要先解決通脹,為此所有的目標都要服從這個目標,寧願降低需求、減少通脹,寧願讓市場疲軟、失業率上升、經濟增長速度放慢,也要換取通貨膨脹率的降低。政策就是要有重點。
假如在另外一個時段,中國宏觀經濟的目標不是通貨膨脹,而是失業率,是經濟停滯蕭條,那麼所有的問題都要為解決失業讓步。到了這種情況,就要刺激需求,付出的代價是物價要上升,即意味這個時候政策重點的選擇是要降低失業率,而不惜提高通貨膨脹率。
為解決當前的主要矛盾可以犧牲次要矛盾,這就是凱恩斯的政策主張。但也有人認為,為什麼到上世紀70年代出現問題了呢?特別是當時中東戰爭、石油危機,石油價格從每桶3美元漲到12美元(上漲了4倍),整個國民經濟的成本在全球範圍內提高,此時就出現了滯脹。這種局麵實際上意味著,凱恩斯那一套已經失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