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城,某個門庭破落的孤兒院。
寬敞荒涼的大院角落,有個拉著厚厚窗簾,光線昏暗的房間。
一個膚色蒼白,身形瘦削的少年,正雙手環膝的坐在地上,手裏拿著一枚拚圖,若有所思的皺著眉。
他玩的不是兒童玩具那種簡單的拚圖,而是動輒上千塊的成人拚圖。
除了邊角的那部分,剩餘一千多張的拚圖,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
那少年目光專注。
隻是,他玩拚圖的方式,和常人完全不同。
所有的拚圖塊,都是背麵朝上,沒有任何紋路予以區分,看起來就像一塊灰色的畫布,沒人能看到畫布下的風景。
可散落在少年周圍的拚圖碎片,已經寥寥無幾,說明他已快要拚完。
能這麼玩拚圖的人,該有多麼強悍的大腦?
這樣的人,不是天才,就是怪胎。
陳木不屬於兩者,他隻是個被遺棄的病人。
不過像他這種同時擁有自閉症,輕微人格分裂等諸多精神類疾病的人,的確有資格被稱為怪胎。
“陳木,你幹什麼呢,昨天不是答應給我買山楂糕吃麼,又想賴賬?”
隨著那悅耳的聲音,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出現在房間門口,熱情的招呼著。
他轉過頭,看著陳小鹿臉上對稱的小酒窩,淡漠的神情,慢慢融化。
深邃的目光裏卻滿是茫然。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陳小鹿,你要是沒睡醒,就快去補個覺,夢裏什麼都有。”
陳木淡淡開口,噎得小丫頭有些無語。
她梗著脖子,氣鼓鼓的嘟起小臉,據理力爭。
“哼,明天就是你十八歲生日,大喜的日子,你不得給我買個山楂糕慶祝慶祝?”
陳小鹿強詞奪理的說著,聽著好像很有道理的話,讓人無法反駁。
陳木微微一笑,放下手裏的拚圖,目光幽深的望著她。
那仿佛能將人看透的目光,讓陳小鹿俏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下頭可憐巴巴的小聲說道。
“好吧好吧,其實是因為外麵下雨了,我想出去走走。”
陳木動作一僵,緩緩起身,走到小鹿麵前,揉了揉她腦袋,寵溺的點點頭。
“那走吧。”
眼前這個非要跟著他姓,跟陳木相依為命的小丫頭,最喜歡雨天。
因為她初見陳木,是在春雨迷離中。
而陳木最討厭下雨。
理由也很簡單。
要不是被遺棄那天,他的哭聲足夠響亮,壓過了雨聲,尚在繈褓中的陳木,恐怕已被凍死在了那場秋雨裏。
陳木被發現時,繈褓裏沒有任何東西,隻有他脖子上掛著一個陳舊的木質吊墜,上麵點綴著不規則的深藍色斑點。
所以他才有了這個名字。
隨著陳木漸漸長大,他的沉默寡言,讓他始終遊離在人群之外。
看著同齡的孩子們歡快玩耍,他隻是獨自坐在遠處,目光空茫的思索著什麼。
孤兒院裏的人,一度以為陳木是啞巴,都對這個孤僻的小怪物敬而遠之。
那漫長的沉默,直到陳木十二歲時,才被打破。
那是他第一次遇見她。
當年,小丫頭才五六歲,梳著不整齊的羊角辮,衣服又髒又舊,卻掩蓋不住她渾身的靈氣。
小鹿被院長帶來的時候,始終燦爛的笑著,目光靈動,朝氣蓬勃。
就像一團跳動的火,跟孤兒院裏的所有人,都很不一樣。
這樣的小丫頭,很難讓人不喜歡。
她眨巴著眼,掃視過所有陌生的人,突然甩開院長的手,在眾人詫異的注視下,徑直走到陳木麵前。
小丫頭歪著頭,好奇的盯著陳木雙眼,一笑露出兩個酒窩。
“大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陳木一愣,看著眼神清澈的小丫頭,沒來由的會心一笑,啞聲回應。
“嗯,你笑起來也很好看,眼睛很像隻小鹿。”
周圍驚呼一片,兩人卻相視一笑。
其實,陳木不隻雙眼深邃如星辰。
他腦海中,真的有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裏麵仿佛蘊含著某種神秘莫測的力量,卻亙古不變的沉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