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坐在旁邊的劉謐香突然對我說。
“……容我公布正確答案吧?”
我雖然輕輕地搖了頭,但劉謐香還是繼續說下去。
“您現在對美鈴這個人應該有些討厭了吧?老實說,美鈴也不像您以為的那麼喜歡您這個人。如果按照原本的劇本,您在兩年後會在類似的場景下與美鈴見麵,然後因為一些瑣事而起口角,最後以大打一架絕交……建議您在情況尚未變得如此之前,趁早結束今天的會麵吧。要是對眼前這個人有多餘的期待,可是沒什麼好處的喔。”
我不禁對劉謐香說的這些話感到憤怒,隻不過理由並非是友人被她看不起,也不是聽到不想聽到的事實,當然也不是受不了她那譏諷的口氣,更不是因為被美鈴嘲笑自己過去的夢想而遷怒於她。
要是被問到生氣的真正理由,我還有些困擾。總之——坐在對麵的美鈴不懂得看人臉色又多嘴地說個不停,旁邊有劉謐香在那喋喋不休,另一側又有兩個年輕女孩不斷地高聲歎息,身後又有看似劇團成員的人在那裏高談闊論,店裏的座位又有一群學生邊拍手邊大聲喧嘩——突然,這一切都讓我覺得好不耐煩啊。
真是吵死人了!我不禁在心裏大喊。
為什麼不能安靜一點?
下一個瞬間我突然把手中的玻璃杯往劉謐香方向的牆壁丟了過去。
伴隨著非預期的巨響後,玻璃杯碎成一地,但整間店也隻稍稍安靜了一會兒,隨即又恢複成原本的吵雜。美鈴難以置信地凝視著我。我看到店員正準備跑過來收拾,而劉謐香在一旁淺淺地歎息。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我拿出幾張一百塊的紙鈔丟在桌上後,飛也似地逃出店外。
在搭乘公車返家的途中,老舊的棒球打擊中心突然映入眼簾。我按了下車鈴下車,走進棒球打擊中心,揮擊了三百球左右。放下球棒的那刻,我的雙手滲血又麻到不行,除此之外還大汗淋漓。
我從自動販賣機買了罐農夫山泉,找了張板凳坐下來,一邊緩緩地喝著飲料,一邊望著似乎是下班回家的男性們揮棒的模樣。或許是燈光的影響,周遊各種物品的色調皆泛著異樣的藍色。
我並不後悔以剛剛的方式與美鈴斷交。事到如今,我也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對他懷有好感,說不定我根本不喜歡美鈴這號人物,隻是借著他肯定我的想法而愛著我自己吧。
時移易改的美鈴以及一成不變的我。
正確的,大概是美鈴那一方吧。
結束棒球打擊中心的揮棒練習後,我徒步走往車站,一站上月台,列車剛好進站。車廂內擠滿了剛結束社團活動的高中生,瞬間讓我覺得自己老了好幾歲。我閉上雙眼,靜心聆聽列車行走的聲音。
轉眼已到深夜。在回到公寓之前,我順道繞去便利商店一趟。停車場停了無數隻碩大的飛蛾,但每一隻似乎都沒有會動的跡象。拿著啤酒與下酒菜往櫃台結帳,我發現穿著運動服外套與涼鞋的兩位大學男女和我買了相同的商品。
回到家,我在烤肉罐頭裏加了點蔥,加熱罐頭後,一邊配著啤酒一邊吃。“在死之前,我還能喝幾公升的啤酒?”啤酒因為這個想法而變得更加爽口。
“喂,監視員小姐,”我喊了喊坐在一旁的劉謐香:“剛剛丟玻璃杯那件事真不好意思。方才我心情有點混亂,有時候就是會有這種衝動。”
“思,我明白。”劉謐香回答我的同時,眼神透露著警戒的訊息。這也難怪,在話說到一半就突然將玻璃杯丟往牆壁的男人麵前,任誰都會有所戒備的。
“有沒有受傷?”
“很遺憾,並沒有。”
“呐,我是真的覺得不好意思耶!”
“沒關係,反正沒丟中。”
“你寫完那些無聊的觀察紀錄,要不要來喝一點?”
“……是要跟我喝酒的意思嗎?”
劉謐香的反應超乎我預期之外。我猜想,這時候坦率地回答才是上策。“也是沒錯啦,因為一個人喝酒很悶。”
“這樣啊。不好意思,我還是得拒絕,因為現在正在工作。”
“那你一開始這樣回答不就好了!”
“那還真是對不起。我隻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您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
“我也是會像一般人一樣感到寂寞啊。你之前監視的那些人,一定也想在死前好好地與人相處吧?”
“我全部都不記得了。”劉謐香如此回答。
喝光啤酒罐裏的每滴啤酒後,我洗了個熱水澡,刷完牙,充足的睡意立刻到訪。想必是拜棒球打擊練習的疲勞所賜吧。
關上房內的燈,我滑進溫暖的被窩裏。
或許對人生該有一番改頭換麵的認識吧?我暗自琢磨著。
這世界絕不會突然對死到臨頭的人變得親切。恐怕,這世界隻對已死的人溫柔。早就熟知這一切,卻又耽溺於天真想法的我,心底深處果然還是存著一份全世界能瞬間變得美好的期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