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中後,族人們都圍攏過來,問東問西。張金仁全部如實回答,唯獨將昨晚去張府後院和王富生的事情一概不提。族人們聽說張蟲兒醉酒殺子的事情後,許多人當場叫好,甚至大喊大叫起來。但是,族人們很快就陷入了愕然、驚恐之中,仿佛一個個的脖子上都架上了一把鋼刀。以致於此後的數月當中,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氛當中。
族長的性命堪憂,族人們隻能選擇隔三差五地前去探探監,送些吃食,順便打探一下曹州城內的動靜。經過打聽,族人們發現張蟲兒很是消停了一段時間,這個惡人居然還幹起了吃齋念佛的事情來。而在監獄中,獄卒們沒有繼續為難張裏正,除了環境差些、吃的差些,其他一切都好,至少是包吃包住的。就算要砍頭,也會等到秋後才會問斬的吧。
隻是,張懷信一直悶不吭聲,情緒低落。他並不是沉默寡言的人,隻是害怕說漏了嘴,讓族人們刨根問底而露了餡。張懷信也不是那種不與族人交心的人,從小就在村子裏長大,左右都是最親近的人,隻是一想到有某個人是張蟲兒的眼線,張懷信就覺得心裏難受,甚至惡心。
這樣的不適感一直伴隨著張懷信,特別是村中將當年的麥子收割了以後,這種感覺愈加強烈起來。這一日傍晚,弟弟張懷恩拉了張懷信,一起到村外的樹林中閑逛。高大的榆樹聳入雲際,遮住一抹殘陽。在落日餘暉的照拂下,樹的東邊呈現出暗暗的墨綠色,樹的西邊卻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由於枝頭嫩葉全被村民們摘了去,這棵榆樹也有些死氣沉沉的樣子。兄弟二人施展手腳,抱住樹幹,攀著樹枝,爬到樹上。
張懷恩坐在一根碗口粗的橫向生長的枝幹上,懸空晃動著雙腿,“懷信哥,你最近幾天怎麼悶悶不樂的?”張懷恩消瘦的臉龐,在餘暉中顯得更加棱角分明、略微蒼老,隻有一雙濃眉以及稚嫩的眼神,才將此人的年齡拉回到十七八歲的模樣。
“族長還關在牢中,我卻沒有任何辦法。甚至連一句牢騷的話,也要小心地找個沒人的地方……”張懷信麵向西邊的天空,輕聲歎氣。
“哎!誰讓我們沒權沒勢呢,此刻能活著,也是上天眷顧了。今年的麥子算是豐收了吧,交了地租,交了夏稅,又是所剩無幾,我們還得挖野菜拌著麥飯,摘這榆樹葉拌麵吃。”張懷恩將右手攥成拳頭,左手亮掌,話鋒一轉,吼道:“若是我無父無母,我就去當個強盜,然後劫富濟貧,替天行道!”
張懷信噓了一聲,說道:“你小聲點,仁叔說村裏有人是張蟲兒的人,可別讓那人聽到了。”
“啊!誰?”
“不知道,此人隱藏很深,我這幾日也一直沒有發現,都是手心手背的親人,也不能隨便懷疑某人,難受呀。”張懷信說完,若有所思,心中猶豫著是否將王富生的事情告訴懷恩,經過幾番掙紮,最終還是選擇三緘其口。
“懷恩,我想出去闖闖!”張懷信撐起身子,目光移到張懷恩的臉上。“仁叔推薦我去投靠惲州節度張從恩,此刻朝廷與契丹還在打仗,隻要能立幾個軍功,謀個一官半職,到那時看他張蟲兒還敢欺負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