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德國黑背(2 / 3)

女人說:“你這麼大的狗,憑啥鬧我這麼小的狗?”

男人大聲地吼道:“老子的狗鬧狗又沒鬧你,你急啥?”

女人喊道:“你領它回去鬧你老婆去!”

男人喊道:“老子的狗誰也不鬧,就鬧你!”

兩個人正罵著,大黑狗又把小母狗壓在了肚子下,小母狗就仰麵朝天地躺在地上瞎撲棱瞎叫喚,尖著嗓子叫,是那種帶“兒”的尖叫聲。女人掄起棍子又一下,又打中了大黑狗的屁股,大黑狗又汪汪慘叫,圍著男人轉圈跑,邊轉圈邊向男人慘叫。男人抬起腳踢了女人屁股一腳,覺得女人屁股像氣球。女人掄起棍子打男人,女人和男人就打起架來了。女人和男人罵一會兒打一會兒,招來很多人圍著看,看熱鬧的人像開大會。

開超市的女人隻顧打架也顧不上超市了,這時候就有小孩子和大人到超市裏偷東西,小孩子們偷點糖果玩具什麼的,大人們則偷走一些煙酒和京華火腿。

超市女人的丈夫接到電話,打著出租車來了,下了車就往人圈裏擠,人們就不高興地說,擠啥擠啥,你莫非也要擠進去參加戰鬥?這人就瞪著眼睛嚷道,老子就是來參加戰鬥的,是來保衛釣魚島的。人們認為他是個瘋子,就閃開他,他就使勁擠進了包圍圈裏。女人手提棍子站那兒哇哇地喊,領著黑狗的男人也是哇哇地喊。看熱鬧的人們把圈子圍圓了,中間留著一片直徑十多米的場地給戰鬥雙方當戰場。就像多年以前在大街上耍猴的場景。女人見丈夫來了,就哇一聲哭開了,就是那種受了極大委屈的哭聲,哭喊著讓男人給她撐腰做主,給她報仇。女人衝著衝進來的男人哭喊道:“媽呀……哎呀媽呀……我讓人欺負死啦……欺負死啦……”女人的丈夫從女人手裏接過棍子,揚起來,呼一下悠過去,一棍子就悠在了黑狗主人的肩膀上,要是再往裏一點,肯定就悠在了頭上或者是脖子上,弄不好就悠出人命了。兩個男人在人圈裏打起來了。看那樣也不算是真打,棍子不往頭上打,不往要命處打。大黑狗看見主人跟人打架,就汪汪地叫,做出咬人的動作,但也不撲上去真咬,隨著主人前進後退,後退前進,好像知道和主人打架的男人是小母狗的主人,所以不能真咬,所以就隻是假咬,隻是張開一下口,張開一下口,汪汪的叫。大黑狗認為沒法兒真咬,一個是自己的主人,一個是小母狗的主人,它正在向小母狗求愛,怎麼能咬戀人的主人呢?現在論起來,他們應該是親戚,所以不能咬,就隻是來來回回的攪拌在兩個打鬥人的中間,汪汪地叫,倒像是攪在中間的一個拉架的人。小母狗也在打架人的腿下竄來竄去,汪汪亂叫,也是重在參與的樣子。人和狗混戰一起,你來我往,逗得人們哈哈大笑。現在人不像過去了,都不管閑事兒,你打你的,我看我的,沒人拉架。其實人們真是不想拉架,真希望他們打死一個再槍斃一個,這其中的原因全是因為那隻瘋狂亂叫的小母狗。那隻小母狗是黑頭白身子,毛片像氈子一樣鏽在一起,臉麵黑糊糊地看不見眼睛鼻子嘴,那麼髒那麼醜,根本不是富人養的寵物狗,更奇怪的是,狗主人自己都要到處尋食,不尋食就得餓死,還有心養狗,養了狗一次都沒見她喂過,那隻狗到了她的家裏真算倒黴了。小母狗每天在街上的水泥地上臥著,有時候到下水溝裏找吃的,沾得嘴頭上的毛髒兮兮的,還動不動就汪汪亂叫,什麼情況也沒有就那麼汪汪亂叫。自從這條狗隨著女主人來了以後,這地方就沒有安靜過,這條狗已經非常擾人了,人們真希望這場架能把人打沒了,也能把狗打沒了。在此之前,有人去派出所反映過狗的情況,派出所說,要是按照治安條例來說呢,養狗擾人是應該管管的,可派出所隻是應承要管,實際上卻沒見管過。特別是這些天裏有公狗呼呼地來,汪汪地叫,就更擾人了,人們希望他們把架大打了,打出事兒來,打得派出所不管也不行了。打架打的時間長了,派出所的人還真來了,警察就像喊狗一樣喊住了打架的人。

小母狗的主人像張飛一樣怒目圓睜,指著大黑狗的主人吼道:你等著,老子要是不拿刀殺了你,也不當人了!

大黑狗的主人也似小母狗的主人一般憤怒,抬起手指著對方怒吼道:你等著,老子要是不拿刀殺了你,老子也一天人也不當了!

兩個男人,都說要殺人,都說不殺人連一天人也不當了。他們臉上都充滿了殺氣,都憤怒的沒有了人的樣子。

看熱鬧的人們猜想,這地方說不準哪一天,真會有人殺人的,到時候就更能看熱鬧了。

那天黑夜,風清月高的時候,沒有發生殺人的事情,這大概在有些人心裏,是很不滿意的事情。

第二天,人們看見小母狗屁股後麵掛著一塊布,那塊布像個門簾子。人們管那塊布叫屁簾兒。小母狗想咬下屁簾兒,歪著腦袋轉圓圈兒,可怎麼咬也咬不住屁簾兒,這就讓小母狗更生氣,更生氣就更轉圈,有時候居然會轉倒了,爬起來的時候,就對那些求愛者說,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是人做的事情嗎?

那些求愛者就憤怒地說,這事情做的,還真不是人做的事情呢。狗的憤怒,也一直在人的心裏漫延蕩漾。本來一直沒見來過的女店主的男人,這些天卻天天來開了。這個男人是個大高個子,長著一張國字臉,鼻子又尖又長,鼻尖從側麵看還有鉤,就是那種典型的鷹鉤鼻子。鷹鉤鼻子每天都站在超市門前,就那麼怒狠狠地看著前方,好像是一個反法西斯的憤怒的雕像。鷹鉤鼻子大概過去有工作,可自從打架以後,就不顧工作了,大概就隻是想著自己發過的誓言:殺人。

鷹鉤鼻子對妻子說,你說這事兒啊,我那天說我總有一天要殺了他,可他那天也那樣說我,說是總有一天也要殺了我,你說有可能嗎?

妻子說,也許有可能,也許沒可能,不過還是小心點兒好。

鷹鉤鼻子說,我知道,我已經小心上了。他摸摸後腰,意思是腰上別著一把殺豬刀呢。鷹鉤鼻子還說,與其讓他殺了我,還不如讓我先殺了他呢,先殺的先死,後殺的還不一定能死呢。

妻子忙著整理貨架,忙著賣貨,把丈夫說的話當成了玩笑話。可鷹鉤鼻子沒把自己的話當成玩笑話,他心裏老覺得有一個人在暗中跟著他,等他一有疏忽,人家就下手了。他心裏老有一種緊張感,黑夜睡覺時也不願意閉上眼睛,總歸是心裏亂糟糟的,幹啥也打不起精神來,總是想著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往超市裏看了一眼,看見女人正扒在貨架那兒看貨架上的這種商品和那種商品,他就朝著女人的脊背說,我要是死了,你想不想我,你說,你想不想?他見女人沒吭聲,又接著說,或者說,我要是死了,你想不想嫁人,想不想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