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孤燈佛影(2 / 2)

月亮出來了;一明一滅的煙頭出來了;手電還在我的手上,射著蒼白有力的強光。在這光明裏,我看見一朵花隨風飛走,飛向了坡下不見了。哢——哢!姨夫咳嗽了兩聲。這聲音聽著真美。

姨夫停了下來,給我說道:“三兒,已經走出墳地了,前麵再走半裏就上了公路,我們歇一會吧?”我心有餘悸,帶著懇求的眼神說:“姨夫,我不累,我們還是上了公路再歇吧。”姨夫一定是沒有看見我懇求的眼神,但他確實聽到了我說的話,我們就繼續沿著山路往上走。

等走到外公的窯洞,我走了一身汗,也不知是冷汗還是熱汗。

姨夫開了門,一股白煙夾雜著柴草燃著的刺辣味道,裹挾著熱風迎麵而來。我躲避不及,一鼻子吸進去不少,猛烈地打了幾個噴嚏,感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姨夫喊我進窯,說:“外麵風大小心著涼。”說著自己先進去點著了油燈。窯洞裏頓時散發著迷人的,溫暖的光亮來,整個窯洞的內部陳設漸次清晰起來。窯洞很寬敞,是個兩進的造型,外間是廚房,裏間臥室。外間的廚房裏有灶台、案板、水缸、鍋碗瓢盆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靠著案板還有一個炕。

我正在饒有興趣的仔細看看,姨夫在裏屋說話了。他說:“三兒,你快來看看你姨給你鋪的床,滿意不?”

我就進到了裏間。裏間要比外麵小一些,位置略高一些,進門靠左手是個麵櫃,櫃子上架著一個木箱子,箱子上點著一盞油燈。油燈散發著迷人的光彩。

那光彩籠罩著櫃子對麵的炕上。於是我看見了,姨夫在輕輕拍打著,撲在炕上的狗皮褥子,炕下一股一股冒著白煙。姨夫一邊用手拍打狗皮褥子一邊給我說道:“三兒,你姨怕你冷,山上天氣涼給你把炕都燒好了,我摸了一下熱火的很。我把書給你放在炕頭了,這裏沒有電燈,你如果晚上要看書,就把油燈點上,”遂即又補充道,“點洋蠟估計還沒有油燈亮,這是清油燈盞,你爺在世的時候,一直是點著清油燈,所以一直都沒有接電。”

我什麼也沒有說,安靜的站在那裏,其實內心一點也不平靜。心裏第一個想法就是,可能我這考公務員的想法就是錯的,我就沒有當官,吃公家飯的命,要不怎麼鐵路上都呆不下去;要不怎麼打算考公務員就做白日夢;要不怎麼今天夜裏遇見了鬼……姨夫終於從炕上下來了。

他一邊朝外走一邊說:“三兒,我看今天你也累了就早點休息吧,姨夫去外邊睡,我先出去收拾一下。”

我說:“姨夫你不回去了?”

姨夫說:“不回去了,你才來我這幾天先陪陪你,讓你適應適應,免得你一個人住著怕。”

我給姨夫上了一個煙,姨夫笑了一下就出去了。我也掏出一根煙打算點上,一摸口袋發現沒有帶打火機,好在屋裏箱子上還點著油燈。我就走了過去,向著油燈打算引燃香煙。我嘴裏叼著煙,頭往燈前一靠,砸吧著嘴撮著吸氣,奇怪火苗飄向了另一個方向,我就又把嘴調整了一下,火苗又歪向另一邊,就如同跟我賭氣一樣不讓我點煙。我一會嘴朝左,一會兒嘴朝右,圍著油燈轉悠,火苗就一會飄向右邊,一會飄向左邊,圍著我轉悠。就這樣僵持了五六分鍾,煙終於還是點著了。

但我心裏不好想啊!如果是圍著個美女親嘴,你這麼扭扭捏捏的我還好想一些,一個破燈盞,你還擺譜,你信不信小心三爺我把你扔出去。心裏這麼想卻沒有那麼幹。我當然不會把燈盞扔出去,那是我外公的心愛之物。為什麼是心愛之物呢?你想油燈有電燈亮嗎?沒有吧!可外公為什麼不接電燈而要用油燈呢?不會是他老人家眼睛亮吧?沒有其他原因,就是用的時間長了,用順手了,有感情了。那你再想,我如果把外公的燈盞扔出去他是不是會不高興啊?再說我憑什麼把它扔出去,我也就是個借宿的,我不能因為是外孫就可以胡亂處置外公的東西吧?就算是親孫子也不能這麼放肆吧?於是我對著油燈吐了個又大又圓的煙圈。火苗晃動了兩下,忽忽地笑了。我外公顯靈了!

我躺到了炕上的狗皮褥子上,仰麵斜視著油燈,卻沒有一絲睡意。油燈裏的火苗,拉長了身子,匍匐的向燈盞對麵的牆上前進了一二十厘米,這時投射在另一堵牆上的,燈盞的影子就大了很多。於是我看見那堵牆上,留下一個朦朧的人的身形,好像佛的樣子,在佛影的胸部靠心髒的位置,一閃一閃隱隱的發著光。我想仔細看時,火苗又一次爬回了燈盞裏,佛影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