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艱苦,但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的考公務員的艱辛曆程,此時選擇在農村,在我看來何嚐不是一次具有家族意義的戰略轉移呢?
遵照母親的吩咐,我先去外公的墓地轉了一圈,磕了頭,除了草並且跪著說了一些讓他保佑他地外孫——我,順利考上公務員的話。早晨的太陽,暖暖的照著位於陽山的墓園,我蹲著一棵柏樹下抽著煙,山腰漸漸起了霧氣,朦朦朧朧的似乎像未卜的前程,心裏也就生出疑竇,不知道我說的話外公聽到沒有?這時表妹過來喊我,說小姨叫我回家,又說墓地太古怕跟上鬼。我就對著同樣是墓主人外孫的小女孩,我的小表妹笑了笑,回頭望了望外公的墳,心裏想不知道外公聽到這句話會作何感想,扭過頭同表妹出了墓園,向家裏走去。
我出去給外公掃墓時,小姨就開始張羅午飯,計劃午飯是洋芋攪團,小姨在洗臉盆裏淘著驢糞蛋大小的一窩洋芋,姨夫在屋簷下割了一塊臘肉。掃完墓回屋,飯正做著,還沒好。我小姨夫是個少言寡語的人,見我回來,張了張嘴露出幾顆黑牙,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隻是給我上了煙,便讓我小表妹給我端來一個凳子,自己就同她的三個女兒一樣蹴在地上,圍著八尺的鐵鍋剝著洋芋皮。他們一邊用嘴吹通紅的手,一邊麻利的剝著冒著熱氣,才出鍋的煮洋芋,剝好一個就順手撂到眼前的洗臉盆裏。洋芋落進盆底就發出砰砰的很綿軟的撞擊聲。不多一會,蛋黃色去了皮的洋芋,魔術般的漲滿了一盆。小姨從灶房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喊道:“酸菜漿水炒好了!我看一下你們的洋芋剝的快了沒有?”小姨過來摸著我的頭說:“三兒餓了沒有?”我聞見一股濃烈的熗蔥花的味道,致使我急切的打了三五個噴嚏。小表妹說:“三哥,二姨想你了!”我對著小表妹笑了一下,說:“小姨我還不餓。”“不餓……不餓也好,過一會餓了你就多吃點。”小姨笑著說。小姨一轉身又朝灶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幾個手上麻利些,撿大的剝,等涼的差不多了就讓你爸把槽搬出來砸,我去熟些調料。”這時小表妹給我遞來一個蛋黃色的洋芋說:“三哥,你先吃個洋芋,吃了暖和。”我伸手要接。我大表妹說:“三哥,你別吃——麻哩!”我小表妹就笑著自己吃了。我也笑了。
剝洋芋是個技術活,動作要快,剝的要幹淨。通過看剝洋芋使我充分認識了一個詞語就是“燙手的山芋”。砸洋芋是個正宗的體力活,一盆子洋芋砸下來估計要消耗不少體力。
我看了在小姨家就姨夫適合幹著體力活,也隻有他幹,誰叫他家一連生了三胎也沒有生出個兒子。我是客人就暫時不參與了,何況這個工作還是有一定的技巧性。
洋芋槽端上來,支在廳房。我一看除了功用不一樣和豬吃食的槽沒有什麼兩樣。姨夫往槽裏倒了半盆洋芋,開始砸了起來。砸洋芋的家夥有點像鐵錘,不過是木質的,再就是錘頭是個圓台形狀的木頭,圓台的側麵鑿有孔,斜楔在木質的把子上,砸的時候大頭朝下,這樣砸起洋芋來才不費勁,才能覆蓋到槽底的任何角落,做的麵麵俱到。砸洋芋不能上來就下大力氣猛砸猛搗,而是先把洋芋挨個用錘頭的底麵,一粒一粒壓住,用平行的推力沿著錘把方向,在木槽容許的範圍內,做往複運動。這道工序的目的就是使得洋芋蛋子能均勻破裂,讓澱粉能充分粘合。把一個一個洋芋用這種方法碾碎,糍成一團,最後通過擊打使得洋芋攪團,有柔韌性,內部沒有大顆粒的核,吃起來才爽滑。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關於吃洋芋攪團的準備工作都到位了。吃洋芋攪團一般為涼吃和熱吃。涼吃就是:涼拌式的吃法,把攪團盛在碗裏,然後各人根據自己的口味寡淡,選擇放入,油潑辣子、油潑蒜泥、花椒鹽巴水煮醋,剁青椒有時加一點香菜或者嫩韭菜。調料一入碗受到攪團的擠壓,就會積在碗的一邊,均勻的混合在了一起。這時就用筷子夾起一個疙瘩攪團,在調料裏蘸一下,送到嘴裏,嘖……嘖……嘿!人間至味啊!人間至味!吃完攪團,就著這碗裏的調料底子,澆上熱的酸菜漿水湯,再摟一勺酸菜,酸爽可口又熱乎,定叫你飽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熱吃顧名思義就是熱著吃:把攪團用鏟子鏟成厚越一分,手掌大小的片子,待用。燒開酸菜漿水鍋,待湯滾時將備好的攪團片子下鍋,不能煮的時間過長也就是冒一下,遂即放入事先準備好的香菜末、蒜苗末、蔥花、韭菜末起鍋。盛入碗中趁熱吃,又是一番滋味。一般年輕人喜歡涼吃,上了歲數的人喜歡熱吃。因此在階州人的小吃食譜上一直將著洋芋攪團排在第一位,幾百年來無出其右者。隻是如今城裏早點攤上出售的,無論是從材料的選擇,火功的處理,製作的流程等各方麵來講都不如山上農戶們做的地道,味道更是不及一半。我在小姨家吃的又是攪團中的上品。可別小看著洋芋蛋子做的土食,溫總理當年在階州工作時就常食此物,也喜食此物,溫總理卸任前來看望階州地震災區人們時,下榻的階州飯店還特意做了洋芋攪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