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天空正下著雨。夏天下雨的感覺其實很不好,空氣中總是沉悶的味道,讓人很浮躁。我抬頭想看看天空,天空是結著暗紅色硬殼的,看上去沒有一絲的涼爽和濕潤的感覺,就如同掛著一個沙漠,看的讓人眩暈幹渴。大概北方的雨天曆來如此。
我的病應該是痊愈了,雖然我的氣色還不是很好,但是我已經感覺不到來自身體各處的生病的難受感覺。沒人能明確的說出我是得得什麼病,有說我是急性的中暑的症狀,有些說是胃腸感冒,還有說是神鬼作祟,但是最終沒有一個明確的結論;或者說在結論出來之前我的病好了。我一旦康複就沒有人關心我是得得什麼病了。這就是人們往往看的都是結果。
現在是午夜,在午夜醒來,是一件很讓人頭疼的事情。在抽過一支煙之後,我的靈魂才安附到身體上,讓我知道我的存在。在看過天之後我的心情開始有了些平靜的感覺,天空本來如此,我安穩的坐在沙發上,替自己打算著未來。人活著總是要有一個未來的,要不就失去了意義。人總是一個矛盾體,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逃避不安,而又在平靜之後自尋煩惱的想著各式各樣的事情。人活著總是不斷地煩著自己又被自己煩著。
我想起一首海子的詩——麵朝大海 春暖花開。
明天要做一個幸福的人。
是的明天一定要做一個幸福的人。
當我決定要做一個幸福的人的時候,總是遇到一些不想遇到的人。這個人的不合時宜的出現卻徹底改變了我,改變了我的生活,我的未來。這是我所討厭的不多的幾個人中的一個,一個幾乎被我要刻意忘記的人——王海。
王海是專門來二哥的攤子上找我的,他能在天哥走後冒險來城裏找我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但是他並沒有很特別的事情,而且看上去過的還不錯,至少在精神和物質上都比我過的好。我向來不喜歡裝逼的人,但是我更不喜歡裝不好逼的人。顯然王海屬於第二種人。出於禮貌或者是對王天的情感,我還是讓二哥做了一份魷魚,意思很明顯就是吃完走人。但是王海是個憨貨完全不能體會我點這道菜的用意,一邊喝酒一邊高高興興的品嘖菜的鹹淡、酸甜。
“三兒,天哥和馬軍最近有消息沒?”
我很肯定的說:“沒有!”
“你說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啊?會不會很窮過得很落魄呢?是不是會有酒喝有肉吃呢?”王海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帶著感情的,因為他的語速平穩中帶著一些惦念,喝酒的動作中也帶著一個傷逝來,哢、哢、哢地連抽了三杯。
我有一萬個理由來證明王海是個無知小人,但是在他提起王天的時候,無論起先是出於什麼目的,我可以肯定他是用心的。
在二哥的攤點上我和王海喝了一瓶白酒兩瓶啤酒。說實在的我起先是不願和這廝一起吃酒的,但是酒最能使人迷亂,因為迷亂是的我對王天和馬軍的兄弟情,便轉移到他身上了,就是這麼一個轉移讓我也喝高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離開了二哥的攤點,當我在小酒屋昏暗的燈光中帶著醉意同一般兄弟問好後,眼睛卻有點濕潤了,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我想起和王天、馬軍在一起的日子。那種“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的得意;那種“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的意氣風發;那種“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的豪情……
一切都不必說了一切都在酒裏,王天、馬軍來眾位兄弟我們一起幹一個。
從你們走後階州是一個失意的地方,它的每一條大街都流淌著虛情假意,這是一個演員的時代,一個騙子的時代,一個大張著口要吃掉質樸靈魂的準城市時代……
不知道世界是怎麼了?媽的!來繼續喝酒。
在吐過幾次之後,我徹底的失去了戰鬥力,酒精的作用下我沉沉的睡去,不知身在何處,不知道夢歸何處,總之明天還會到來,還好還有明天。
空山夜盜
大灣中的村子沒有一絲火光,除了一兩聲鬆鬆散散的狗叫,並沒有什麼聲響,一線殘月伏在烏雲之下,顯得異常憂鬱。微涼的山風帶來夜的寧靜,林子中隨著一陣手電的光亮,一群人便浮出黑暗。那群人如同幽靈沒有言語,隻是在暗夜中急速行進,一看就是習慣夜行的人。不多時人便陷入密林中的一處山坳,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如同他們本來就沒出現過一般。
吭……吭……空空的山坳中發出沉悶的掘土聲,有經驗的人知道那是洛陽鏟掘地的特殊聲音,根據傳來的聲音,掘進的不深,最多超不過兩米。不用想冒著夜色在荒郊野嶺掘土的人一定不是幹什麼好事的,八成是一夥盜墓賊。
階州之地,雖沒有曆史名城的重要遺跡,但是也有小國在此立國安邦,出現過武都國、仇池國等羌氐政權。若論起秦朝的根基也脫不了階州大地,秦始皇祖先的足跡廣布其中,故此有先秦故裏之稱。沿著白龍江穀地分布的高山峽穀中,說不上曾今就是一處絕佳的風水寶地,指不定便葬著皇親貴胄。據研究階州城隨幾經易址,但其中的文化層沒有出現過斷層的現象,這就證明階州自古都有人類繁衍生息且連綿不絕。隨著各種明器在收藏界的火爆,以及各種拍賣行的強音震撼,人們開始瞄準那些古墓。古墓的悲劇存在於兩種時間段,一種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貨值動蕩的年代,這個時間多出現規模性的盜墓集團,選擇的對象就是那種帶有明顯標記的大型古墓,是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露天開采;另一種就是奇貨可居動輒萬千的金錢效應刺激下的和平年代中的鋌而走險式的盜掘。盜掘的技術性高,一般作業人員組隊不會超過十人,隨著技術設備和勞動工具的改善,也有一人單幹的但是總體來說,都不會選擇目標明確的大墓,而是一些中小墓葬,以及曆史中缺失記載的墓;我們可以象征性的認為是“撿漏”。
階州的盜墓也是在近幾年才開始的,平時隻是一些傳言,說是什麼地方挖過大鼎,在誰家屋裏放置過,夜裏屋裏通亮,十幾裏外都能看的見亮光。哪個地方挖到一個土碗,水倒進去就會凍住,說是以前一位先生用的法器,為了防止死屍在夏天腐爛用的法器,念經的時候就把碗擱在死人的頭頂,一作法那屍身就會冒出冷氣。那碗最後被香港的一位法師買走了,買的時候隻花了三千元;而那法師在給死人施法時需要用到碗時,開出的價格至少是三萬。這就是俗物有俗物的價格,寶物有寶物的價格,有錢人就是願意放著冰櫃不用而要用碗,主要是沾沾靈氣。
掘進仍在繼續,掘土是個力氣活,土層很硬,前前後後換了五六個人,洛陽鏟便落入了一個年輕後生手裏,他是個新手,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本來他隻是來看看熱鬧的,沒想到土層太硬,之前的人也都耗了過多的力氣,歇在一邊抽煙,因此就讓他也試試。他就學著別人的樣子,往手心吐了兩口吐沫,攥緊洛陽鏟猛地向下打了著,突然身子向前猛的一個趔趄,感覺手中一鬆,身形隨著洛陽鏟向下矮了近一米,嘎巴一聲閃了腰,自己不覺哎吆叫出聲來。那領頭的漢子趕緊衝了過來,一把提住年輕後生的領子,向後一拉,那後生便從堆起的土坡上滾了下來,嘴裏跌出幾聲苦叫。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有人打起手電,電光劃過,那年輕的後生則是痛苦的表情。“猴子你怎麼了?”領頭的漢子問道。“黑水哥,我也不知道,感覺手下一鬆就……”眾人一聽猴子這麼一說,心裏也就知道了,一定是洞打穿了。一想到花了五天功夫才打穿人們臉上露出了微笑,畢竟著五個夜晚掘土的工作實在不易,盜洞打通也就意味著財寶到手了一半。
根據以往經驗盜洞打穿,一定要通風根據墓室的大小散上些時候,少則數天多則數月。墓室一般多為密閉的環境,在墓主人下葬後的若幹年便一直保持著封閉性,是一個小環境,除非有盜洞將其和外界相聯通。這個密閉的環境缺氧是肯定的,其次是一個厭氧細菌群落,陰冷與世隔絕又提供給一些病毒進入休眠的環境和條件,一旦溫度和環境適宜,病菌就會從休眠中醒來,快速感染最先接觸的人,然後由這些人作為攜帶者迅速傳播。這些菌株是處在一個長期休眠的過程,可能在外界原生的同種病菌已經進化變異了好多代,而這裏的卻沒有參與到更替中,相應的現在醫院或者科研預防機製中就缺少預防原生病毒的疫苗和專門的治療藥物。這種情況以前也有發生過,之前被消滅的病毒,由於人的一些原因被釋放了出來並且造成了不小的危害。但是一般的情況是感冒、痢疾等由死屍攜帶的轉給人病毒,現在的藥物對其任然具有療效,尤其是抗生素等廣譜抗菌的藥物。
黑暗中人們都沉浸在盜洞打通的喜悅中,但是沒有人能意識到危險的來臨。那個叫猴子的青年也半依著土堆坐在地上抽著煙。猴子心裏想,盜墓真他媽簡單,就如同探樁基一樣就用洛陽鏟往下打,也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就是使得一股子蠻力。今兒晚上也不知道掘的是那個朝代誰的墳,不過看樣子可能是如我這般的窮漢,要不也不止於弄個如此淺的坑。穀外一陣陰風吹來,猴子感覺心上一涼,不由自主的悲傷起來,那感覺就如同小時候受了什麼委屈,傷心難過欲絕,村人將這種感受稱為——惶愧!那種每一下來自心底的過電般的涼意和抽搐,讓人都能清晰感覺到昏厥一般的癡迷感源源而來,這種感覺讓人難以忍受。猴子下意識的用手捂著胸口,用力按著想以此來緩解或者是克服那種傷心的感覺,但是並沒有什麼效果。終於猴子痛苦的喊了出來。那是一種哀怨的聲音,聲音中充滿傷心,隱藏著極大的悲慟,如同冤魂的聲音。
黑水從迷迷糊糊的半睡中醒來,慌亂中舉著手電照了過來。電光隻是一閃遂即就滅了。離猴子最近的是武原,最先看見猴子的也是武原。因為光亮就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光亮掃過二人之間時,武原隱隱約約的感覺到猴子身上似乎起來一些變化,已經不是那個瘦骨嶙峋的猴子了,好像胖了很多。武原搖了搖頭,悄悄捂住火點燃一支煙,心裏想估計是光線的作用。也可能是就是一閃因為黑水循聲打亮手電照過來的時候,出現了誤差。武原受了照射條件反射般的直起上半身,準備開口要罵娘。便聽黑水低聲說:“日你娘的,弄啥呢?鬼哭狼嚎地!別他媽不知好歹我們這可是搞得違法的事,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發財。有什麼疼啊癢啊,管你是用指甲撓還是用土搓,隻有一條都給老子忍著不去出聲。都……”黑水話沒有說完,便有聽得一聲低沉的如同來自地下的悲慟的叫聲。人們不由自主的靠到了黑水身邊,這是一瞬間完成的,人的神經在高度緊張的時候,會有一個超越理性思考的斷裂帶,這種意識到行為之間的傳導據說比光速還快,快的近乎沒有意識。黑水一眼掃了過去,心裏頭點著人數:武原、劉文、成壽、三青、蜻蜓,哎!數來數去就是還差了一個。“媽的怎麼不見猴子啊?”黑水怒道,“武原你離猴子最近,你怎麼不喊一下猴子,去把他喊醒轉,這地理邪性似乎有些重,老是聽見鬼叫,我們先出去,我打打卦問問神看這個墓地動的不。”黑水見武原不動罵道:“武原你怎麼不動身啊?悻在哪裏想你媽的逼哩?”武原挨了罵並沒有憤怒,攥著兩隻出了汗的手小心翼翼的說:“不是的黑水哥,將才你手電照來的時候,我是看見猴子的,猴子的身上似乎起了些變化……”
“別你媽的疑神疑鬼,看你那慫樣,”黑水怒道,“那你到說說猴子起了什麼變化?”武原隱在黑暗中的顯得有些膽怯,心裏虛虛的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的有什麼不對。這麼個感覺就如同後背生了一層纖細的白毛,酥麻亂癢的感覺很讓人難以言說也難以忍受。突然那種悲慟欲絕的聲音再次響起。武原感覺眼前一閃,哢嚓一段閃電劃過,頭裏嗡地一聲,如同撞上一塊門板,這一撞感覺三魂七魄都鬆散了,世界整個陷入了黑暗中,過了良久才徐徐感覺到心跳,吭——哧,吭——哧如同打夯,如同洛陽鏟掘土……
黑暗中黑水把手伸向懷中,摸了摸掛在胸前的三角形的符,穩了穩說:“我們大家一起過去,大家不得怕,我頂著神呢,萬一情況有什麼變化,我一呼喚神就上了身。神上了身莫說鬼祟邪神就是正神都少不得恭敬有加,我頂的可不是一般的神。”眾人在黑水的帶領下,緩緩向猴子所在的位置靠近。那個情形就如同看慢鏡頭的電影,人們都是機械式的,一下一下動作心中有帶著一種敬畏,每一步都有試探性標誌,就像鬼子進村或者是工兵探雷。一步……兩步……三步
噢……噢……咕……咕…… 咭
當人們離猴子不過三步之遙的時候,悲慟的叫聲再次在猴子所在的地方發出,現在還不能肯定是猴子叫出的聲音,但是可以肯定聲音是從那個地方發出的。
人們一哄而散,那動作快的就如同炸彈爆炸彈射出的碎片。這支因為利益而組建的農民隊伍如同曆史上無數次的農民起義一般不堪一擊,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後,嘩啦啦倒向了圈外,一個個屁滾尿流的撤離出墓地。有極為速度的已經攀到大樹之上,恨不能蹴在喜鵲巢裏,化身為鳥人,隻要天光放亮就飛離這是非之地。
黑水不由又將手伸到胸前一摸,心中一涼。心想完了完了徹底完蛋了,神符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剛才隨著人群奔走的緣故,還是靈符失卻後內心激蕩出來自後腰的幾次擊閃,若不是嚇尿了到還是有些快感,身上的褂子便濕噠噠的貼住了皮膚。黑暗中黑水也不敢說話,又不好意思要人知道自己也害怕,定了定心神之後抖抖嗖嗖的伸著手,在自己上身找煙,那感覺就像是別人的手摸得不是自己的煙。
黑暗中黑水蹴在一截遭過雷火的巨大樹杈上,感覺山風吹來身上冷的緊,就抖抖索索的向樹幹處靠,畢竟枝杈稠密的地方風還是要小些。後背靠上樹幹,就如同一個聽診器,竟能聽得出咚咚的聲音沿著樹幹傳遞而來,黑水心中大駭,那透過樹幹傳來的聲音也隨之加強了,細聽還伴隨著哼哧哼哧的喘息。媽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黑水心中如同懸著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黑水陷入了困惑和恐懼之中,因為困惑而感到恐懼,可能也因為恐懼才產生了困惑。哎!誰知道呢!反正我又不是黑水,我也不知道黑夜懸在樹上是什麼樣的感受,也鬧不清困惑和恐懼的先後順序和強弱程度;當王海給我講黑水的事情時我如是想著。遂即我又想到:黑水不是自己嚇自己吧,那聲音估計是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