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於小婉和陶文雅還是不放心,蘇伊洲笑著搖頭:“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葉知秋沒回宿舍,雖然知道她的去向,但是蘇伊洲還是感到莫名的心慌,撥了好幾次電話都關機。都一點多了,蘇伊洲還是睡不著,又打了一個電話,還是關機。這種心慌的感覺從來沒有過,加上剛才做的夢,更讓人覺得不安。
就在半睡半醒間,手機響了。蘇伊洲手忙腳亂地接通電話,那邊是葉知秋的聲音,她說話聲音很小,蘇伊洲努力地聽,隻聽清現在去江南宿舍接她,不要驚動別人。
蘇伊洲連忙穿好衣服,拿著手機就跑出去,於小婉迷迷糊糊地問:“還沒睡呢?幹嘛呢?”“沒事。”蘇伊洲沒多說匆匆離開宿舍。出宿舍大門自然是費了一番周章,好在蘇伊洲平時和看門大媽相處很好,還經常幫她收衣服曬被子什麼的,大媽猶豫一番還是放蘇伊洲走了。
江南所在的教師公寓在生物係女生宿舍樓東邊,跑過去最快也需要二十幾分鍾。天上下著小雨,夜,徹骨的寒,稀疏的路燈將偌大的校園分割成許多陰影,和白天的熱鬧一點也不一樣,在雨夜透著陰森詭異的氣氛。蘇伊洲一路小心地躲避著地上的積水,因為怕黑,時不時便驚出一身的冷汗。
江南的窗口亮著燈,蘇伊洲爬到四樓,輕輕敲門,沒想到門是虛掩著的,一推開門,迎麵就看見抱著膝蹲坐在地上的葉知秋。聽見門響,她慢慢抬起頭,輕輕道:“伊洲,你來了。”蘇伊洲見葉知秋頭發淩亂,身上隻披著一件浴袍,大驚之下衝過去抱住她問道:“知秋,你怎麼了?這到底怎麼回事?”葉知秋在蘇伊洲的懷裏默默流淚,喃喃道:“帶我走,我要離開這裏……”
蘇伊洲幫葉知秋找到衣服,這才看見葉知秋的胸前和小腹滿是傷痕,大腿內側也都是紅斑,不小心碰到,葉知秋就一陣戰栗。蘇伊洲壓抑地流淚,幫葉知秋穿好衣服,幾乎是一步一挪地離開。
外麵還下著雨,冰冷的,讓人心寒。蘇伊洲攙著葉知秋到校外旅社開了間房,一躺下去,葉知秋便陷入到糾纏不清的夢魘中,時時驚醒,不停地哭喊,拉著蘇伊洲的手不放開。蘇伊洲隻好躺在她旁邊,葉知秋從背後緊緊抱住她,頭抵在她的脊梁,嚶嚶哭道:“伊洲,我好害怕,不要離開我……”蘇伊洲便時時安慰她:“別哭,我不會離開你的,別哭了……”
一直到天明。
葉知秋從來沒有再說起過那晚發生的事,蘇伊洲見她不願說,便也不問,有些難堪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也不願意再主動去回憶的。從此以後,江南的課,葉知秋便不再去上,蘇伊洲看著江南似有隱痛的眼神,終究猜不到事情的原委。
沉寂了一個星期,學校原本無人問津的論壇上忽然人氣高漲,有人在上麵爆出大量的裸露照片,照片中的女主角隻披著一件睡袍,淩亂的長發半遮著臉,擺出各種姿勢,每張照片都注明照片中的女主角就是S大中文係的學生。不怎麼上學校論壇的蘇伊洲在餐廳打飯時聽到這個爆炸性新聞,她敏感地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憤怒和屈辱一股腦的襲來,她將飯盒往於小婉懷裏一塞,一路狂奔到江南的宿舍,敲開門,迎麵狠狠地甩了江南一個耳光。
江南顯然有點茫然,但一看見是怒氣衝衝的蘇伊洲,便一副了然的表情,輕輕道:“對不起,我對不起知秋。”“你這個混蛋,你把她給毀了!她這輩子就毀在你手上了!你這混蛋……”蘇伊洲拚命地打他,踢他,直到筋疲力盡,自己都覺得渾身生生的疼。
江南跪在地上懺悔,末了說,自己今天上午已經辭職了,希望這麼做能對葉知秋減小一些傷害。蘇伊洲好笑地看著他:“走得好,你把人傷透了,然後一走了之,留下一個爛攤子和一大堆流言,這結局簡直是好極了,葉知秋真是隻猜中了開頭,怎麼也不會猜到這結局吧?”在蘇伊洲的逼視下,江南沉默半晌,忽然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朝大腿上刺去。蘇伊洲驚詫間,殷紅的血已經噴射出來,濺到蘇伊洲的手上,還帶著溫度。
“你,你……”蘇伊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江南抓著刀把,聲音發顫:“蘇伊洲,我對不起葉知秋,是,我沒跟知秋坦白我是……但是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我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我不知道阿哲會趁我不在做出這樣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真的很難過,這幾天,我的心就像這刀口一樣,痛到滴血……”江南的臉色蒼白,額上全是汗珠,他不理蘇伊洲的阻止,還是繼續說道:“對葉知秋,我隻能說對不起,我能做的,也隻是離她遠遠的,我今天就離開,知秋就拜托你了……”
從江南宿舍出來,蘇伊洲感覺渾身無力,秋日午後的陽光暖暖的,但是陽光圍著心,卻怎麼也散不去滿地的荒涼。由於江南辭職前的懇求,學校清理了論壇上的照片,並勒令不許再在論壇上發布任何相關信息。葉知秋被記大過一次,理由是個人作風不正,對學校影響極其惡劣。葉知秋接到通知後,表情淡漠,這算得了什麼,比起剛剛高潮過後的流言蜚語,這算得了什麼啊,沒有什麼更勁爆的消息能再一次打擊到她了。
這件事發生後,葉知秋整天躲在宿舍裏,窗簾都被拉得死死的不見光。“知秋,過去這麼多天了,外麵的人差不多都快忘了,別整天躲著好不好?”葉知秋輕“哼”了一聲,忽然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洗臉刷牙收拾自己,穿了許多天沒換的睡衣被脫下來狠狠丟到牆角的字紙簍裏,邊盤著頭發邊從衣櫥裏揀出一件有著明媚粉色的棉布裙子,打扮完畢,整個人重生了一般。蘇伊洲笑著點頭:“終於想通了。”
葉知秋從背後圈住蘇伊洲,臉趴在她的後背,這個姿勢是那晚後葉知秋最常做的動作:“伊洲,我們倆在一起好不好,咱們買一個大房子,有一麵大大的落地窗,我們每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醒來,還要養一隻小狗,我們給它取一個溫暖的名字。每天下午,我們牽著它去看日落,你說好不好?”
蘇伊洲笑得很無奈,打趣道:“葉知秋,我還是比較喜歡男人。”葉知秋一把扳過她的身體,爬到她懷裏,緊緊摟住她的脖子耍賴:“我已經被拋棄過一次了,你不能丟下我,我就要跟著你。”蘇伊洲隱隱意識到哪裏有點不對勁。她盯著葉知秋的眼睛問:“知秋,你還沒從那件事中走出來,這我理解,可是,你還是要努力讓自己好好過下去,你……”葉知秋把食指按在蘇伊洲的唇上:“別說了,我不想聽。你別動,這樣我覺得很安心。”
於小婉和陶文雅說笑著推開門時,一眼看到這情景,都是受驚過度的表情。陶文雅結結巴巴地說:“蘇伊洲,你……你和葉知秋沒事吧?”於小婉倒是什麼都沒問,隻是曖昧地笑。葉知秋一臉的無所謂:“隨便看吧,反正我是跟定蘇伊洲了,從今天起,我就是她的女朋友。”蘇伊洲衝倆人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別當真啊,她還沒活過來,我的性取向還是很正常的。”
下午的外國文學史課上,史教授正講得眉飛色舞,底下的學生聽得昏昏欲睡,蘇伊洲有一搭沒一搭的做著筆記,一麵翻著蘇童的《城北地帶》,葉知秋坐她一邊,靠在她肩上,根本不理會周圍同學的議論和詫異的目光。看到葉知秋從傷心欲絕中走出來,蘇伊洲當然很高興,但是對於她的性情大變,蘇伊洲真的是無可奈何。
正看著書,手機鈴聲大作,蘇伊洲有點茫然地環顧一周,繼續低頭看書,周圍的同學都看向了這邊,連好脾氣的史教授都停下精彩的講演,責難的目光瞪著這裏。於小婉的胳膊肘撞過來,努努嘴:“你的手機,你的!”蘇伊洲這才反應過來,慌忙翻包,一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便果斷地掛斷了,抱歉地衝史教授咧著嘴笑。
過了不到一分鍾,還沒等蘇伊洲將手機調成震動,穆赫蘭道的那首經典的《I've Told Every Little Star》又響徹整個階梯教室,史教授忍無可忍地對著蘇伊洲禮貌地說:“同學,出去接個電話吧,讓別人久等也是很沒禮貌的。”蘇伊洲萬分尷尬地連聲說“對不起”邊關掉了手機。史教授喝了口水,沒說什麼接著講課。絕對不到三十秒,葉知秋的手機又鬧起來,震耳欲聾。史教授“啪”地把書一摔,徑直走到走廊上吸煙去了,教室裏一下子喧嘩起來。葉知秋咬著嘴唇不好意思地笑,超蘇伊洲晃了晃手機屏幕:方少陽。
“他怎麼打到你手機上了?”蘇伊洲大惑不解。“對不起啊,上次他來學校找你時問我要的號碼,說一有動向就向他報告的,不好意思,把你出賣了。”“行啊,葉知秋,我怎麼沒看出來,你竟然在我身邊演‘潛伏’!”“你到底接不接?”蘇伊洲搖搖頭:“不接。”“行”,葉知秋說著就把電話關機,扭過頭來笑道:“現在我怎麼能還為他提供情報呢,我和方少陽已經是情敵了嘛。”蘇伊洲沒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