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到校後,因為還沒到開學時間,學校裏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都是些假期沒走的老生。蘇伊洲也沒打算住在學校,征求了姚思遠的意見,她們倆跑到校外對麵街上找了個小旅館,同老板談過之後,價錢很合理,也很幹淨,就要了一個雙人間安頓下來。姚思遠這次提前到校也是為著找份兼職,她家的條件不是很好,底下有個念初中的妹妹,還有個念幼兒園的弟弟,因為弟弟是超生的,為此還被罰了六萬塊錢。倆個人目標一致,中午從外邊小攤上匆匆吃了碗麵,就以學校為中心開始搜索招聘信息。
學校的宣傳欄上密密麻麻地貼了很多招聘暑期工的,可是現在暑假即將結束,顯然這些都過期了。學校不遠處傳來很勁暴的音樂聲,似乎附近有個賣場什麼的,倆人循聲找去,原來隔了一條街有個商場,裏麵正在促銷各種家電,大街上隨處可見穿著統一的黃體恤發傳單的促銷人員,看樣子應該都是學生。
“不知道該找誰問問。”蘇伊洲自言自語,邊朝人群裏張望,正瞧著,肩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蘇伊洲“哎呀”一聲,回頭看去,一個個子高高的男生邊打手機邊往前走,似乎根本沒察覺到剛才撞了人。姚思遠皺皺眉,嘟囔道:“這人怎麼這樣啊,沒素質。”
那個男生走了幾步就站住了,還在講電話:“……什麼?確定來不了嗎?你們為什麼不早說呢?現在這邊正缺人怎麼辦?我上哪臨時找人?有什麼事情應該提前告訴我,我也有個準備時間,你們這麼做簡直太沒責任心了,以後不要找我了,我要是老板,絕不允許有你們這麼懈怠的員工!再見!”他啪的一聲扣上手機,皺著眉,似乎還在生氣。
蘇伊洲拉著姚思遠走過去朝那人一笑,客氣地問:“你好!我們是S大的學生,想找一份兼職,剛才不小心聽見你在打電話,好像需要打工的,請問,我們倆合適嗎?”那個男生上下打量了她倆一番,看蘇伊洲的眼光裏透著挑剔:“你有多重?”蘇伊洲懷疑自己聽錯了,遲疑地問:“不好意思,我沒聽明白,你剛才說什麼?”男生於是又問一遍:“我問你有多少斤重。”蘇伊洲感覺這個問題很好笑,姚思遠也抿嘴而笑。
“我八十三四斤吧,怎麼了,你們要招聘舉重運動員嗎?”男生似乎沒什麼幽默細胞,轉身拎起一個很誇張的維尼熊的腦袋就要往蘇伊洲頭上扣,蘇伊洲嚇了一跳:“幹,幹嘛?”“你們倆不是******嗎?我這正好缺倆吉祥物,頭套好像有點重,你們能幹嗎?”蘇伊洲和姚思遠這才發現他身後的地上堆著一堆嫩黃的衣服,兩個誇張的頭套分別是維尼熊和跳跳虎。片刻驚訝之後,倆人果斷地回答:“幹,我們肯定幹得了!”
蘇伊洲是那種被逼到絕路就很能豁出去的人,現在滿大街都是陌生人,怕什麼呢?再說,不就是打扮成維尼熊又蹦又跳的嗎?太沒技術含量了,這還幹不了嗎?倆人跟著那個男生到換衣間換上那身誇張的衣服,戴上頭套,走了兩步,這才發現,這個活其實一點也不簡單。頭套太重了,走起路來頭重腳輕,而且腳掌太大,每走一步就搖搖擺擺的,像個鴨子一樣。天氣又熱,悶在這身衣服裏,還沒幾分鍾,就開始大汗淋漓。蘇伊洲邊搖擺身體邊問對麵的姚思遠:“思遠,你還好吧?”對麵傳來悶聲悶氣的聲音:“還沒憋死,活著呢!”蘇伊洲無奈地笑笑,掙錢太不容易了。
一個下午,倆人又蹦又跳,還不時被過路的小孩拍一下腦袋,或者被來購買家電的顧客要求擺個姿勢合影,總之,到了五點半下班時,脫下身上厚厚的服裝,倆人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頭發一綹一綹地貼在臉上,汗水順著脊梁往下淌。太狼狽了。蘇伊洲終於明白電話裏的人為什麼半途而廢不來幹活了。
換好衣服回到住處,馬上衝了個澡,兩個人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姚思遠閉著眼睛問蘇伊洲:“伊洲,你的夢想是什麼?”蘇伊洲思索半天,才說:“我沒有什麼具體的夢想,要非說一個的話,我就是特別想要一種安全感,你記得有句話叫‘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嗎?能過那樣的日子就是我的夢想。”姚思遠笑笑,不以為然:“過那樣的日子太難了,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才能換來歲月靜好,我倒是覺得還是手裏有錢最實在,沒錢才最沒安全感。”蘇伊洲點點頭,覺得她說的也沒錯。
就這樣,一直幹了十一天,除了穿著服裝做吉祥物,她們還扛著貼著商場打折信息的宣傳板在街邊做活動展板,發過傳單,當過空調售貨員,總之,能幹的都幹了,那個男生好像是這些兼職的學生的頭,由他出麵與商場交涉,工資也是從他那裏領。最後一天下午,捏著手中薄薄的一遝,蘇伊洲心裏很激動,這畢竟是自己第一次掙錢,雖然隻有幾百塊,但是意義非同尋常。蘇伊洲打算把它當作開學後第一個月的夥食費。
趁著開學前這兩天,倆個人徒步逛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學校周圍沒什麼景點,倒是有條街都是酒吧,一到華燈初上的時刻便熱鬧非凡。蘇伊洲記下幾個招工的酒吧的電話,留著開學後做兼職。走累了,就在路邊坐一會,然後繼續走,到處看看,蘇伊洲很喜歡這種到處走的感覺,似乎顯得很忙碌,有個固定的目的地等著你,讓人很安心。
兩天後,開始陸續有人來報道了,剛進校園便看見擺出許多桌椅,上麵扯著各個係歡迎新生的條幅,一群群老生都很忙碌,登記的,辦校園卡的,領被褥的,領水盆暖瓶的,交費的……亂哄哄一大片。蘇伊洲和姚思遠提著行李尋找自己的院係,姚思遠是化學係,蘇伊洲中文,找到本係的位置後,便有老生主動迎上來幫忙提行李安排宿舍。蘇伊洲手裏的行李箱被一個男生提過去,正待說聲謝謝,一抬頭卻發現眼前的人竟然是在商場做兼職時的頭。
“嗨,原來是你,你好!”蘇伊洲驚訝地微笑著打招呼。“你好!又見麵了,維尼熊。”那個男生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與先前的霸道和咄咄逼人判若兩人。“走吧,今天我就當你的免費導遊了。”男生說完就大步朝中文係報名處走去,蘇伊洲在後麵一路小跑,心裏直感歎,腿長的人一點也體諒不到別人的痛苦。那個男生辦事很果斷,輾轉了幾個窗口,便辦好了該辦的,隨即幫蘇伊洲領了被褥一路朝女生宿舍樓走去。
蘇伊洲拖著箱子跟著他,氣喘籲籲地問:“同學,你不累嗎?要不要休息一下?”“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邵文宇,你呢?”“邵文宇?你……你是不是Z市十一中畢業的?”邵文宇停下來,轉身眯著眼打量著蘇伊洲,末了搖搖頭:“原來咱們是老鄉啊,我是十一中畢業的,可是我不記得認識你呀。”蘇伊洲笑笑:“你總認識歐陽秋吧?”邵文宇一聽終於想起什麼似的,恍然大悟的樣子:“你是那個,那個……”邵文宇本來想說你就是那個數學課上老看小說的女生吧,可是終於沒好意思說。
高一那時候,蘇伊洲還處於無憂無慮的狀態,整天一上數學就看雜書,把歐陽秋的存貨看完後,歐陽秋被她纏的沒辦法,隻好去高二理科班的邵文宇那裏借,他們倆從小就是鄰居,邵文宇的媽媽是老師,家裏從來不缺小說,尤其是武俠小說,金庸的十四部著作“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就是在那時候全部看完的。所以,如此說來,他倆還算是舊識,隻是沒見過麵而已。
“久仰久仰!”邵文宇哈哈一笑,很崇拜的樣子,蘇伊洲笑得很不好意思。既然是舊識,距離自然一下拉進不少,邵文宇一路上給蘇伊洲介紹了不少學校的信息,哪裏有小商店,食堂哪個窗口的飯比較好吃,周幾晚上有活動,夜市在哪裏……說話間,已經走到女生宿舍。本來女生宿舍是不讓男生進的,但是今天是新生報到,有很多家長進進出出,所以男生也就隨便進入了。
邵文宇領著蘇伊洲找到301宿舍,推門進去,已經有一個同學在收拾床鋪了。“嗨,你們好!”那名女生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走過來幫蘇伊洲拎背包。“謝謝,我自己來。”蘇伊洲忙將背包和箱子放在地上,邵文宇將被褥鋪到她的床上——床邊都貼著名字,蘇伊洲是上鋪,正好在那名女生上麵。
“好巧啊。”蘇伊洲衝她笑笑,隨即看見她床上的名字:葉知秋。“葉知秋?一葉知秋,這名字真有詩意。”葉知秋笑道:“蘇伊洲是不是改自‘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受不了你們中文係文鄒鄒的說話,好像都是從瓊瑤小說裏出來的人似的。”邵文宇鋪完床,熱了一頭汗,從上鋪爬下來直喘氣。
蘇伊洲和葉知秋相視一笑,蘇伊洲從包裏掏出瓶礦泉水遞給邵文宇,他也沒客氣,擰開咕咚咕咚一氣喝掉半瓶,擦著額上的汗說:“忘了告訴你,我是物理係的,來中文係找人的,結果做了一回義務勞動。”說完掏出手機道:“你的號碼?”蘇伊洲報出一串數字,邵文宇撥了回來,隨即掛斷:“行了,以後有什麼事盡管找我,我是Z市老鄉會的會長。”蘇伊洲搖搖手機,笑道:“好的,會有很多事麻煩你的,到時候別嫌煩才好。”邵文宇擺擺手和倆人說聲再見就離開了。
宿舍一共住四個人,下午就都到齊了,除了蘇伊洲和葉知秋,另外兩人是於小婉和陶文雅。相處了一下午,蘇伊洲基本上弄清了三個舍友的大體情況。
葉知秋是本市人,隻不過住在另外一個區,家裏還有一個妹妹,正在念高二。於小婉的家在北方的一個海濱城市,父母都是即將離休的幹部,無論打扮還是言談舉止處處透露出她出自優渥的家庭環境,不過她不嬌氣,言語溫婉,脾氣也很好的樣子。陶文雅的家在本市下屬的一個小縣城,坐車的話要大半天,她穿著樸素,渾身透著一股子天然淳樸的味道,說起話來很有意思,直白而有喜感,三個人都喜歡和她聊。大家問到蘇伊洲的家庭情況時,蘇伊洲含糊地說自己是個孤兒,大家頓時沉默,也都沒再多問。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大家眯著眼睛開“臥談會”,說到小時候的理想,別人的都也罷了,就是陶文雅的理想最好笑。她說:“上初中的時候,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匹馬。”“什麼東西?馬?”蘇伊洲懷疑聽錯了。“就是馬嘛,吃草的那種。那時候我家離鎮上的中學很遠,每天光騎自行車上坡下坡的累得要死不活的,最可氣的是經常掉鏈子。於是,我就求我媽給我買一匹馬騎,那樣的話,早晨我騎著馬上學,把它拴在校門口吃草,放學後再騎它回家,多好!”
葉知秋忍俊不禁道:“那你媽給你買了嗎?”“那還用說!我媽把我訓了一頓,說我不好好念書,整天胡思亂想。”“哈哈哈……”大家在床上笑得肚子疼,於小婉睡在陶文雅的上鋪,笑得捂著肚子,差點沒掉下來,還一直說:“陶文雅,你真可愛,你是我們宿舍最可愛的人!”
……
夜深了,不知誰說了一句:“很晚了,睡吧。”
窗外,月光清涼如水,蘇伊洲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對自己說:蘇伊洲,忘掉過去吧,新的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