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洛永煦頓時急了。
“你急什麼。”孟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仍舊轉頭怔怔地看著沈月梅,“當然,老身也會給你第二個選擇,留下來可以;隻是這九龍佩失竊之事,當受一丈紅。是去是留,沈姑娘自個兒選擇吧。”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娘,你這也太過分了。”
“過分?”孟氏看著已經癡迷的洛永煦,心中搖頭;甚至已經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後悔了;或許當初她對馮望月好一些,她也不會年紀輕輕的就去了,也不會讓洛永煦沉迷在過去的回憶中無法自拔;最後被這個狐狸精迷了心智。
洛傾雪坐在椅子上,就那麼怔怔地等著。
“沈姑娘還沒喲想好嗎?”孟氏聲音清冽,難得的帶著厲色;再不似往日裏那般軟綿綿的;那樣的孟氏讓洛傾雪不由得側目,微微笑著,果然,這才是鎮北侯府當家夫人該有的氣度;縱使出生不顯,可到底是鎮北侯府老侯爺的發妻,這麼多年的貴婦生活,豈能沒有半分的變化。
沈月梅低著頭,朝孟氏微微俯身,“月梅雖出生貧賤卻也知曉禮義廉恥的道理;那九龍佩,的確不是我做的;至於是誰,想必郡主心知肚明;月梅不過是個蒙侯爺垂憐的女子,郡主有何苦咄咄相逼。”
“咄咄相逼?”洛傾雪頓時不由得笑出了聲,“這世上當真有這等惡人先告狀的,若非你那丫頭琴心誣陷我的貝貝,又怎麼會連累了秦霜;話說回來,當初那兩個嬤嬤,左一句沈姑娘,右一句沈姑娘;而說到本郡主時,卻是左一個不受寵,右一個不受寵的,本郡主都差點兒以為你沈月梅才是她們正正經經的主子呢。本郡主這個不受寵的大小姐,在洛候爺心中連你沈月梅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的,哪有這本事對你咄咄相逼。”
沈月梅低著頭。
“沈姑娘,你自己選吧。”孟氏可沒有力氣聽她們廢話。
“月梅離開就是。”沈月梅低著頭,淡淡地笑著,“洛候爺,往後,你便也別來尋小女子了;小女子雖然生得卑賤,卻也不是能任人冤枉和踐踏的。”
話音落地,她直直地朝著門外走去;那背影帶著堅定和纖弱。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且慢!”
“郡主還有什麼吩咐?”沈月梅轉身,深吸口氣。
“沒什麼,隻是提醒沈姑娘;城南的洛家別院地契卻是在本郡主的名下,沈姑娘怕是住不得了;還有離開的時候,除了你的東西,可別將鎮北侯府的東西帶走了,免得一個不小心又是什麼違製的,那可就不好了,你說是吧?”
洛傾雪淡淡的笑著,剛才洛永煦給沈月梅遞過去的眼神當真以為她沒有看到嗎?
城南別院,哼!
她隱忍了三年,因為雲靜安離開時候那番諄諄教導;因為雲靜安說她還需要成長;她用自己做賭注給她,給大哥贏來三年的成長機會,甚至不惜放過馮素煙和宋芊芊;她又怎麼能辜負了她的那般殷切希望。
三年了,三年了。
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轉頭看向洛永煦那瞬間蒼白的眼神,“咦,父親難道是忘了?”
當年的她不懂。
可後來方知,或許她母親馮望月並不是如她們所看到的那般對洛永煦溫柔體貼到失去自我,對馮素煙也是那般絲毫的不設防;至少在她彌留之時,將當年她陪嫁的六座別院,十八個莊子都分別記到了自己與哥哥們的名下;當然這些事情,她也是後來才知曉的。
隻是她真的非常的好奇,為什麼當年;前世的時候,這些事情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察覺;難道果然是因為自己在相國寺呆了半年,所以整個鎮北侯府就已經被馮素煙和宋芊芊那兩母女把控,換了天了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終究是不得而知了。
想不通的不要想,猜不透的便不猜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終於相信,命運於每個人或許都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路,所以遇上師父,遇上容末,乃至遇上雲景疏……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而已。
沒有前世的悲歡離合,沒有前世的辛酸苦楚,沒有前世的傷痛哀怨;她和容末之間,又如何能有今生的這般惺惺相惜。
年少輕狂時的感情,總是太過的自以為是;不然當年的容末不會做那樣的選擇,他當真以為沒有了他,她就能苟且偷生,安然苟活嗎?
洛氏傾雪在,盟約在;洛氏傾雪亡,盟約亡。
那樣的話,那樣的承諾,那樣就算已經不在這世上了還要守護的決心,光是想著,心裏就覺得無比的溫暖。
“郡主放心,既然月梅已經做了選擇;便再不會與鎮北侯府有半點瓜葛。”沈月梅深吸口氣,轉過身對著他們福了福身,“月梅感謝洛候爺的錯愛,往後,還請侯爺自己……保重。”
洛永煦狠狠地抓著座椅的扶手,額頭上青筋直冒,指節泛白,終於在沈月梅的身影快消失在大門的時候,他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梅兒,等等。”
“洛候爺,忘了吧。”沈月梅身形微頓,背對著他卻終於沒有回頭。
那樣淡淡的一句話好似帶著無比的感情,好似從雲端飄散下來的般,帶著無比的哀怨和痛心。
洛永煦卻追上去,從背後環著她的腰,“不,梅兒;你跟我來。”
“侯爺,你這是做什麼,你放開我。”沈月梅不斷地掙紮著,用力想要甩開洛永煦的手,臉上帶著急切,帶著難堪。
洛永煦卻像是沒有聽見般,拉著沈月梅走到孟氏麵前。
“砰——”他頓時跪倒在地,“母親,孩兒要娶月梅為妻,求您成全。”
洛傾雪端著茶杯的手頓時顫了顫,茶水從茶杯中飛濺出來,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帶著冷冽的氣息,嘴角微微勾著;動作優雅地接過錦笙遞過來的手帕擦完手,這才淡淡道。
“妻子?若是本郡主沒忘,今生今世,洛候爺的妻子便唯有望月郡主一人,難道是本郡主記錯了,嗯,祖母?”
孟氏深吸口氣,同樣是被氣得不輕,張口想要責備洛傾雪,可話卡在喉頭卻怎麼都吐不出來,隻能轉頭看向洛永煦,“你說什麼混賬話。以她沈月梅的身份,稱呼她一聲姑娘就當真以為自己是個姑娘了?”
“娘!”洛永煦麵色沉了沉。
“月梅明白了。”沈月梅深吸口氣,“洛候爺還是放手吧,高門府邸,我們這種出生貧寒的老百姓,高—攀—不—上!”
“不,梅兒。我一定會娶你的。”洛永煦的牛脾氣又跑了上來,轉頭看著孟氏,“娘,我對梅兒是真心的,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難道又是因為雲靜安嗎?”
“放肆!”孟氏厲聲嗬斥,洛永煦頓時也冷靜了幾分,自覺失言,緊緊地抿著唇。
孟氏低著頭,看向沈月梅,“我說過要留下也可以,隻是這九龍佩的事情,自去領罰,之後;也頂多隻能給個賤妾的份位,若是兩年後能生下兒子,再提份位;其他的,休要再提。”
“娘!”洛永煦蹙眉。
“不留下就滾,你堂堂鎮北侯難道還卻女人了不成?”孟氏當真是惱了。
洛傾雪也是乖覺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勾帶著淡淡的笑意;不管如何,今兒她的目的算是達到了,這沈月梅和洛永煦中間,嗬嗬。
正所謂日久見人心,今日他洛永煦這般篤定的要娶,她倒是想知道,他那樣的決心又能夠堅持多久。
夜微涼,涼夜如水;月輪矯情,星子暗淡;狂風飛快地呼嘯而過,徒留下遍地殘紅。
“小姐,您當真決定了?”齊悅手中的托盤上捧著一套粉色繡芙蓉的衫裙,此刻洛傾雪正坐在梳妝台前;華香的手中一幅畫徐徐展開。
上麵的女子,笑靨如花,柔和中透著溫婉,那樣言笑晏晏的模樣,足尖輕點,林間飛舞般的模樣,雖然隻是一個側臉,飛揚的披帛擋住了她最美的容顏,可洛傾雪幾乎隻是一眼就知道,那桃林間舞得正歡的女子是她母親,馮望月。
錦笙手執篦子,輕輕地替她攏著秀發,烏黑亮麗的發絲,飛快地盤成一個嫻靜的發髻,上麵帶著的簪花;她起身,雙手展開,任由秦霜、漱玉服侍她穿好衣衫,再加上披帛,整個人倒是與那畫中女子一模一樣般。
洛傾雪手中捏著一枚藥丸,不斷地把玩著,嘴角勾著清冷的笑意,“你們說這藥當真會有效?”
“小姐不是已經試過了嗎?”錦笙歪著腦袋。
若是此刻的洛傾雪不動,那莞言輕笑的模樣當真與畫中女子像了個十成十。
“罷了,都已經到了這一步,走一步算一步。”洛傾雪寬袖輕甩,嘴角微微勾著,齊悅已經飛快地換上了另一套衣衫,“你們隨機應變,錦笙留在素瑤居。”
錦笙強壓下心頭的黯然,恨恨地點了點頭,心裏也明白,自從華香、齊悅他們四人來到小姐身邊之後,好多事情她都越來越插不上手了。倒不是因為洛傾雪有意冷落,實在是那些事情帶上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實在很不方便。所以她隻能努力更努力地,希望能對小姐有用。
“小姐,你們,萬事小心。”
“嗯,我們會盡快回來的。”洛傾雪淡笑著,接過她遞過來的薄紗輕覆麵容。
……
“你先退下吧。”洛永煦揮退了平喜,想到今日發生的事情,想到孟氏的話;孩子,孩子,如今的他早已經沒有了那樣令女子受孕的能力,又憑什麼給梅兒一個孩子。
他低著頭,心中也很是鬱卒;馮素煙,馮素煙,他恨,真的好恨,當初的自己怎麼會愛上那個蛇蠍心腸的女子,讓自己失去了月兒,現在甚至連梅兒都……
“呼,呼呼。”
陡然一陣微風吹過,帶著微微甜膩的香味,他隻覺得迷迷糊糊的,好似聽到陣陣宛若銀鈴兒般的笑聲,清脆婉轉,一如當年的馮素煙。
“咯,咯咯。”
桃瓣夭夭,灼灼其華;翠綠的樹葉襯著那些上下翻飛的桃花瓣;桃園林間,微風起,帶著陣陣香風,指尖,發間,盡是粉色的花瓣,徜徉。
“路盡隱香處,翩然雪海間。”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這裏是哪裏,好熟悉,好想曾經,來過的?
陡然耳邊聽見陣陣絲竹弦樂的聲音。
“嘻嘻,快看,那女子跳得可真是好看。”旁邊陡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他轉頭望去,眉宇微微顰蹙著,猛然回過神來,文韻詩。這不是當年自己與馮素煙一見鍾情的地方嗎;順著那女子的視線望過去。果然……
一位身著粉色繡芙蓉衫裙的女子,披帛翻飛,水袖交錯,腰肢微擺;披帛甩,水袖收,而後不斷地抓著圈圈;那飛舞的水袖和披帛,帶起樹上妖嬈的花瓣簌簌地不斷往下落著。雖然帶著麵紗,可那雙清澈靈透的眸子卻好似印上了他的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