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沈月梅的語氣中帶著點點驚喜,“阿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不,梅兒!”洛永煦猛然拉著她的手,“我相信你。”
抬起頭,洛永煦放佛又看到了當年纏綿病榻的馮望月,她也是這般,專注而又哀傷的看著他,也不說話,就那麼怔怔的看著。
那樣哀莫大於心思的表情,那樣哀傷的語氣,那樣蒼涼的眼神……
沈月梅有些急了,急促地輕喚他兩聲,然後低下頭,豆大的淚滴自眼角滑落,落到石桌上,印出一大片的水跡,“我……我明白了。”
“阿煦,阿煦?”
視線微微劃過她那單薄的衣衫,胸前的雪白;如果是月兒,她不會這麼穿衣的;她從來都是那麼的舉止得體,溫婉淺笑的模樣。
沈月梅當初在得意樓賣笑的模樣他不是沒有見過,縱使她說她的身子是幹淨的,可在得意樓的賣笑、賣唱、賣藝的女子,誰沒有被那些達官貴胄、公子哥兒們吃過豆腐;摸摸臉,拉拉小手,或者是更甚……
說實話,洛永煦的心也不是沒有絲毫掙紮的。
“嗚,嗚嗚,阿煦,你信我,你真的信我;我沒有,我沒有去賺那些不幹淨的錢。”沈月梅說著整個人頓時又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沈月梅眼底頓時劃過一道幸災樂禍的精芒,不過隻是短短片刻又恢複先前的哀傷和蒼涼,“可,可是……郡主對月梅,她說得沒錯,是月梅癡心妄想了;可是阿煦,月梅雖然曾經流落風塵,可是月梅的身子是幹淨的,真的,你信我,阿煦……你信我。”
“走什麼走,我還是這鎮北侯府的一家之主呢;哼,那個逆女,當真以為長大了,翅膀硬了就能飛了不成。”洛永煦語氣很是不善。
說著她低下頭,表情有些黯然。
瞧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沈月梅抬手擦了擦眼角本就不存在的淚滴,聲音幽幽的,“阿煦,這,我看我還是走吧。”
半道上,剛好碰上在碧波亭中的洛永煦與沈月梅;兩方人馬,擦肩而過。
隻是洛青雲和洛傾寒自然是跟著洛傾雪回了素瑤居的。
因著孟氏讓他們到榮禧堂用膳,銀珂自然沒有準備;現在榮禧堂發生那樣的事情兵荒馬亂的,誰都沒有了吃飯的心思,隻能各回各家。
眼疾手快的錦笙立刻站到洛傾雪身後,抬起手以及其溫和舒緩的力道和速度輕輕地替她按壓著,“小姐,您沒事吧?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銀珂姐姐那裏應該還有一會兒才能好的。”
洛傾雪整個人有些疲累地靠在軟榻上,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從榮禧堂回到素瑤居中。
靠在洛傾寒懷中,感受著那縱使並不十分溫暖但卻異常堅實的胸膛,閉上眼深吸口氣,薄唇開開合合間,輕聲地呢喃著,“哥哥。”
“妹妹!”洛傾寒將洛傾雪擁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哭,別哭。”
“不,都是我不好。”洛傾雪低著頭,肩膀微微抖了抖,隻是沒有人發現她低垂的腦袋下麵,嘴角卻滿是嘲諷的輕笑。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田嬤嬤心中在想些什麼,孟氏這個人說不上好,說不上壞;隻是太過自私而已。如今她之所以會這樣,全都是咎由自取而已。
隻能慨歎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那時的她並不是沒有規勸過,不管如何,對馮望月這個懂進退、識大局的夫人她真的是非常喜歡的;縱使有個三朝受盡寵愛的太長公主做母親,縱使她本身也受盡萬千寵愛,可是為人卻沒有絲毫的架子。就連對他們這些下人也是極好的,隻是當時的老夫人卻因為堵著一口氣而不明白;而等她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夫人的人都已經沒有了。
想到之前洛傾雪的態度,她仔細地打量著洛傾雪,當年那個喪母之後清冷孤傲的女娃,現在已經徹徹底底的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想到剛才的事情,她在心中輕歎口氣,現在的大小姐當真是長大了,徹徹底底的;當年老夫人這麼對待她,對待夫人,甚至在夫人纏綿病榻的時候都那般的苛刻。
田嬤嬤搖搖頭,“大小姐您也別太自責了,那等以賣笑為生的娼門之女如何進得我鎮北侯府的大門,別說是你,便是老夫人也是不同意的,隻是……”
“現在祖母這個樣子,都怪我,若是我不與父親爭吵,祖母也不會這個樣子。”洛傾雪低著頭,肩膀微微聳著。
“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田嬤嬤整個人簡直是喜極而泣。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瞧著田嬤嬤的模樣,輕聲安慰著,“以白大夫的本事,雖然沒有辦法讓祖母的病情好轉,可穩住不讓病情惡化的本事卻是有的;田嬤嬤您別擔心,這麼多年,白大夫都做得很好,便是再維持些許時日不成問題的;我待會兒就修書一封讓丫環送到相國寺僧人的手裏;隻要清遠大師一回來,便能立刻看到信箋的。”
田嬤嬤頓時麵如死灰,整個人癱坐在地上,“不,不會的,不會的。”
“田嬤嬤您還是先起身吧,清遠大師自年節之後便遠遊去了嵩山少林寺,說是要與少林寺高僧交流佛法,便是我們離開的時候清遠大師尚未回來呢,您求我家小姐也沒用啊。”嘴快的華香包不住話。
洛傾雪在心裏淡淡搖頭著。
“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求您,救救老夫人吧。”田嬤嬤倒是個真心為主的下人,隻可惜了。
洛傾雪卻是做出一副神情慌亂的模樣,“田嬤嬤,你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隨著一聲悶響,田嬤嬤跪倒在地。
“針法,針法,對了老奴記得相國寺的清遠大師懂的。”田嬤嬤深吸口氣,腦子不斷地轉動著,陡然她眼前一亮,轉頭看著洛傾雪,“素聞大小姐與清遠大師私交頗好,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您了。讓清遠大師救救老夫人吧,老奴給您磕頭了。”
白青深吸口氣,淡淡地開口解釋道,“老夫人現在的情況已經是藥石無靈,唯有玄門獨有的金針刺穴的方法,或許能打通老夫人傷及的心脈,隻是……”
“這,玄門醫術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洛傾雪眉頭皺了皺眉,輕聲地發問,那模樣當真像是十足的養在深閨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大家閨秀般。
洛青雲和洛傾寒別開腦袋同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玄門醫術的傳人,這麼多年來多少人尋找玄門一脈的傳人都未有結果;多少纏綿病榻的人最後隻能含恨而終;又有多少人因為尋不到玄門傳人也飲恨黃泉……
“……什麼?”田嬤嬤的麵色頓時變得慘白。
白青有些為難地看著幾乎就要跪下去田嬤嬤,趕緊抬起雙手攙扶著她,“田嬤嬤,但凡白青有半點辦法,白青也會努力救老夫人的;可,可是……白青學藝不精;老夫人現在全憑著一口氣吊著,若想要老夫人恢複,除非能尋到傳說中的玄門醫術的傳人。”
“那,白大夫,我家老夫人她,她……”田嬤嬤眉頭緊鎖,“白大夫,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夫人,我求你了,求你了。”
白青瞧著那眉宇微微顰蹙卻依舊著不住她絕美風華的洛傾雪,麵色微微泛著紅色,不自然地別開臉,深吸口氣強壓下那不規則的心跳,以盡量平靜的語氣淡淡道,“老夫人的身子本就已經傷了底子,這幾年靜養著,倒是恢複了些,隻是今日又是氣急攻心,傷上加傷,哎……”
“白大夫,我祖母她,情況怎麼樣了?”洛傾雪眉頭緊鎖,輕聲問著。
哈,哈哈;那個時候他正在於馮素煙你儂我儂,瓜田李下;妻妹和姐夫,哈,哈哈;人在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現在母親已經不在了,憑什麼,憑什麼母親生前過得那般的淒苦悲涼,那個女子卻能仗著與母親相像的一張臉,就能得到那麼多母親夢寐以求的,她不甘心,不甘心!她洛傾雪,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霸占哪怕是一點點屬於母親的寵愛。
那個時候洛永煦在哪裏?
整個榮禧堂再次陷入一片兵荒馬亂當中,洛傾雪瞧著這一幕一幕,記憶卻猛然回到當初馮望月纏綿病榻的場景;那時的她,身子早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可那雙眼睛卻依舊清澈得好似最無辜的孩童般。
“……”
“快來人呐,請大夫,快請大夫!”
“老夫人,老夫人?”
“祖母,祖母!”“祖母,您沒事吧祖母!”
好不容易孟氏才停下咳嗽,田嬤嬤拿下替孟氏捂著口的白絹,看到那入目的紅色時,頓時瞳孔微縮,孟氏更是,在看到那鮮紅的時候,便直接暈了過去。
“……”
瞧著洛傾雪這樣的模樣,洛青雲微微嚅了嚅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祖母,您沒事兒吧,祖母?”洛傾雪上前輕輕地拍了拍孟氏的背,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眉頭卻是微微顰蹙著,“來人呐,快請白大夫過來。”
孟氏氣得單手捂著胸口咳嗽得厲害;洛永煦卻是轉頭離開頭也不回的。
“永煦,你,你……反了反了,當真是反了!”
話音未落,一把將沈月梅打橫抱起,甩開流行大步,就直接轉身離開。
洛永煦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黯然和怒意,“孩兒瞧著母親今日精神不錯,就讓青雲他們兄妹幾個陪您用膳吧,孩兒先告退了。”
洛青雲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這父子二人一起,到底是有些不太好聽的。
這般想著,她的眼底有些黯然,這洛永煦的聲名,礙著當初馮望月的賜封還不能給正妻之位,甚至平妻側妻之名都不能擔的,就算是掛著二夫人的名頭族譜上也隻能是個貴妾,這樣的條件,要想在雲都娶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還當真是難啊。
孟氏深吸口氣,看洛永煦仔細地瞧著沈月梅的模樣,心中也很是憤懣;當初應承靜安太長公主的三年之期已到,或許當真應該再給永煦說一門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