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向來是極有想法的,隻是待我與齊悅離開之後,小姐身邊也每個照顧的人……”說著,華香的聲音帶著些許黯然和悠悠;洛傾雪單手執著茶杯,那麼簡單的白瓷茶杯在她那纖細宛若削蔥根般的指尖,也好似變得流光溢彩宛若最珍貴的翡翠琉璃般;耐心而又沉默地聽著,華香接下來的話,“小姐,您定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洛傾雪輕輕地呷了口茶,抬起頭微微笑了笑,“那是自然,難道你家小姐我瞧著像是自討苦吃的人?”
“這倒是,遇上小姐自來隻有別人倒黴的份了。”華香深吸口氣,淡笑著轉頭看著齊悅,“既是如此,我們便也準備離開吧。”
齊悅深吸口氣,清冷的麵色看著洛傾雪,雖然平日裏寡言,但那眼中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擔憂卻不似作假,“小姐,保重!”
“放心,隻不過分隔幾個時辰而已,你們也去雲都城的別院吧。”說著,洛傾雪略微沉吟一嚇想了想,“不必……你們直接在城門外的茶棚候著就是。”
“奴婢明白。”華香恭謹地應聲,然後拉著齊悅快速的離開。
打發走最後一剝隨從之後,洛傾雪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次回府,到及笄,有些事情隻怕是再也推脫不過來了。
想到三年前,外祖母奉召前腳剛離開雲都,孟氏一族快速敗落;整個鎮北侯府也陷入了異常的低迷,可就在那時,三皇子的母妃卻是向鎮北侯府拋出了橄欖枝。
端著茶杯,品嚐著早已經褪去溫熱的涼茶,感受著舌尖的冰涼和淡淡的苦澀;她嘴角微微勾著。
“這就是雪丫頭吧,來來,讓本宮瞧瞧;還記得當初望月生你的時候就這麼小小的一隻,如今都長得這般大了,當真是女大十八變,瞧著瞧著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菀貴妃很是親熱地拉著應召入宮的洛傾雪的手。
洛傾雪低著頭,“菀貴妃謬讚了。”
“雪丫頭你可真是,與本宮還這般客氣做什麼。”菀貴妃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淡。
“孩兒參見母妃。”就在洛傾雪覺得尷尬至極又心中惴惴不安的時候,雲景疏卻適時地出來對著菀貴妃恭謹地行禮道,然後轉頭看向洛傾雪,“表妹原來也在。”
菀貴妃瞧著自家皇兒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愫,再看向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頓時眼底劃過一道精芒,很快臉上又堆著笑,朝雲景疏招了招手,“原來是皇兒,來來,你表妹現在可是拘謹得緊,你帶她去禦花園走走,當時散散心也好;母妃與洛老夫人有話要說。”
“是。”雲景疏應聲,單手背在身後,單手端在小腹前,看著洛傾雪輕盈淺笑,“表妹,咱們一起出去走走?”
洛傾雪看著神色不太好的孟氏,眉宇微微顰蹙著,“祖母的身子不大好,平安委實有些放心不下。”
“你這丫頭。”孟氏蒼白的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搖搖頭,“這後宮的禦花園便是祖母也難得能去一次,景色可是真真的美呢,既然三皇子主動帶你去,你還不快快謝過三皇子恩典。”
敏感地察覺到菀貴妃看向自己的眼神,從最初帶著些許的打量,到微微蹙眉的不滿,到最後似乎很是滿意的點頭,洛傾雪的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看向雲景疏,可他卻仍舊是一貫的笑,淡淡的,好似三月裏最和煦的陽光般,溫潤卻疏離;隻是洛傾雪卻沒有發現,他在看向她時,那向來疏離的笑容卻頓時多出了些許神采。
洛傾雪點點頭,轉頭朝著雲景疏恭謹地行了個宮禮,聲音平緩,語氣淡淡的,“即使如此,那邊多謝三皇子了。”
雲景疏的身子頓時滯了滯,然後這才動作僵硬地對著洛傾雪做了個請的姿勢,“傾雪表妹不必客氣,請。”
“請。”洛傾雪自然不會逾矩。
兩人之間所有的反應和動作,坐在上方的菀貴妃都看得分明;想到自家兒子先前說的那些話,她會心動無可厚非,可現目前的行事看來,隻怕若是貿貿然開口,先暫且不提鎮北侯府正處在風口浪尖的特殊時期,便是這丫頭鬢間那兩朵素白的簪花就已經說明了她的態度。
心中這般想著,還是待自家兒子回來之後再說吧;這種事情最講究時機,第一次無法成功,便是以後舊事重提,也很難再有進展;當然也可以去求一道聖旨,隻是這個方法對其他人或許有效,但對洛傾雪……隻怕就算是那九五至尊也須得好好考慮考慮吧。
菀貴妃心中的九曲十八彎洛傾雪自然不知,與雲景疏兩人從菀貴妃寢宮出來,順著小道往前,諾大的禦花園中,看著那樣熟悉的景致;翠綠的荷葉,淡藍的水,清幽發白的石頭,大片大片的草坪旁邊花園裏,那本應在這個季節凋謝的花此刻卻全都開得正豔。
還有那她曾經最愛的精致涼亭,裏麵甚至連擺設都沒有絲毫的變化;這樣的禦花園,她便是閉著眼睛都能數出其中哪個角落有什麼東西來,又有什麼可看的。
“表妹。”穿過轉角處,兩人來到禦花園小角落的涼亭中,雲景疏溫潤和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洛傾雪轉頭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溫和卻透著疏離但又非常的得體,“三皇子若不嫌棄喚一聲平安就好。”
“……”雲景疏的身子再次僵了僵,“平——安。”
洛傾雪對著他微微笑了笑,點點頭。
“平安和樂,一生無虞。”雲景疏卻是兀自地說著,似是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做出鄭重的承諾一般,“皇爺爺賜予你的,可當真是這世間無數人期望的。”
“嗬嗬。”洛傾雪淡淡的笑著,笑聲低低沉沉甚至還帶著些許的嘲諷之色,隻是卻沒有讓雲景疏察覺出來,“蒙太祖皇帝錯愛。”
雲景疏轉頭看著洛傾雪,眼中帶著不解,帶著疑惑,還帶著點點亮光和受傷,猛然他一把抓著洛傾雪的手,“平安,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洛傾雪稍微掙紮了下,唇角發出一聲輕微的嚶嚀,“三皇子,您,您這是做什麼,啊——”
“平安,我……”雲景疏深吸口氣,發現洛傾雪手腕兒間的紅印時頓時尷尬地笑了笑,頓時放開手,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悸動,“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三皇子言重了。”洛傾雪對著他微微地笑著。
“可是平安,我……”雲景疏想了想,母妃都已經放下了臉來,他還有什麼好拿架子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對於洛傾雪,自從外遊學歸來在前往相國寺的途中見到她的第一眼,那種從骨子裏麵透出來的渴望,他也曾不斷地壓抑,可卻終究無法;“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嗎?”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下,那原本還帶著微笑的臉,頓時僵硬了下來。
“表妹,嫁給我。”
“我等你,縱使隻是掛名夫妻。”
“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可是……表妹,我懂!”
“你和他的曾經,我都明白,所以……”
“……”
曾幾何時他也是以這樣一幅溫潤欺騙世人的容顏,對著他莞笑輕言,說著那些足以融化堅冰的輕言暖語,可最後呢……結果呢……
身死魂消,一雙兒女慘烈得屍身不全最後卻是她落得個狠心母親的稱號;這可是多虧了他曾經的寵妃洛芊芊啊。
每次,每次……
隻要自己與洛芊芊之間的紛爭,她都已經無條件的退讓了,可他們卻還是要來逼她;曾經的曾經,她以性命博來整個流雲的安慰,卻原來比不過洛芊芊那委屈的眼淚。
所以……
就算是到了最後,就算是最後明白了;最後他知道了,懂了……但是,前世終究隻是前世,今生也隻是今生;她的重來,既然上天給了她這樣的機會,那她往後的日子裏,便再沒有雲景疏這三個字眼。
“表妹,表妹!”
愣怔間,洛傾雪隻覺得腰身一緊,隨後那帶著龍延香的氣息撲麵而來;“三皇子,你,你幹什麼!你放開我——”
掙紮不過,洛傾雪深吸口氣,陡然抬腳狠狠地往前一步,才在雲景疏的腳上。
“啊——”雲景疏吃痛,飛快地放開她;張了張口,向來清朗的嗓音卻是染上了些許的啞色,“我……”
“出來許久,我們也該回去了;不然若是讓祖母擔憂,那可是平安的不是了。”洛傾雪麵色清冷對著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隻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雲景疏眼底卻是一片黯然,“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是我?我知道你懂的,是不是;你明白的,是不是?聰慧如你,清明如你,又怎麼會不明白!”
“母親新喪,祖母病重,整個鎮北侯府處在風口浪尖;平安雖是女兒身卻也明白,什麼叫做孝道,什麼叫做大局。”
洛傾雪的意思很明白;鎮北侯府擁有三軍之一的兵符,皇帝是絕不會任由這樣的鎮北侯府與任何一位成年的皇子結親,威脅到他的地位;更何況,如今的她正在重孝中,母親新喪,婚事這樣的事情,她不打算談。
“是我唐突了。”說罷,雲景疏嘴角微微勾著,舌尖卻是品嚐著那落寞的苦澀;他們都是何其玲瓏剔透般的人兒的,感情之事,若當真有理智可言,當初的鎮北侯洛永煦與馮素煙又如何會鬧到那樣的地步;感情之事,若當真有理智可言,文丞相之女文韻詩為何會終身不嫁,寧願自梳,以名其誌;所以……其實所有的理由,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借口而已。
洛傾雪對著他微微頷首,“三皇子言重。”
“……”雲景疏卻是深吸口氣,強壓下胸口處那隱隱作痛的感覺,嘴角微微勾著,“可是我不會放棄的;三年,我等你三年,待三年之後,我會讓母妃往鎮北侯府提親。”
‘嗡——’
洛傾雪的腦子頓時怔了下,轉頭看向雲景疏,眼中帶著濃濃的詫異和不解,三年,他當真就這麼的確定三年之後的自己,便會同意嗎?
“強扭的瓜不甜,三皇子請……自重。”洛傾雪深吸口氣,一字一句,“更何況三年,三皇子如今依然十六,也到了該立皇妃的年紀,傾雪雖然身份不如您這般貴重,卻也隻寧為貧人妻,不為富家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