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抿著唇,狠狠地吞咽了口口水,指尖傳來的溫熱的熱流,還有鼻翼間隱隱約約的血腥,她知道自己的額頭已經被熏爐磕破,可是現在她卻不敢表現出絲毫的害怕和恐懼;她不住地做深呼吸,強壓下心頭的顫抖以盡量平緩的語氣道,“暖,暖夏姐姐已經將,將所有能變賣的東西變賣了,全都換成了銀票,帶走了!”
“轟——”
馮素煙和宋芊芊頓時隻覺得頭頂陣陣悶雷的響聲;如果說昨天那場噩耗是晴空霹靂,那今天這場災難絕對是滅頂之災。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馮素煙很是不敢相信,她狠狠地瞪著暖冬。
宋芊芊也轉頭,眼中帶著希翼,濕漉漉的眸子那般仔細地瞧著她;那樣灼熱而又專注的眼神,卻沒有讓暖冬感到絲毫的欣喜,反而是顫抖,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了,她咬著牙,深吸口氣,狠狠心,張口簡而言之,“暖夏姐姐,已經將府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變賣帶走了。”
“……”
馮素煙頓時整個人無力地靠在床頭,雙眼無神,一片死灰。
原本帶著希翼,緊緊盯著暖冬的宋芊芊也頓時沒有了力氣;臉頰被馮素煙扇得火熱,心卻是沉了沉;良久才深吸口氣,聲音顫抖著,“那,那我們府上如今還有,還有……”她吞了口唾沫,艱難地問出後麵的話,“還有多少銀子?”
聞言,馮素煙也是看著暖冬;心中卻盡是苦澀;想她馮素煙雖然隻是庶女,可日子卻過得比小家族裏麵的嫡女也是不差的;尚未出嫁時,嫡母雖然對她不喜,可待她卻從不苛刻;嫡姐對她更是疼愛嗬護到了骨子裏,哪裏考慮過自己竟然會有缺衣少食的一天。
暖冬低著頭,“如今賬上唯有三十一兩並六分銀子。”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許是接二連三的打擊,馮素煙深吸口氣,無力地罷了罷手。
宋芊芊卻很是慌亂,她轉頭看著馮素煙,聲音沙啞,很是無力,還有那濃濃的無助感,“娘,我,我們……”
如今宋家是不可能再管她們的,她們母女二人就算有了宋家別院這麼個容身之所,可怎麼來維持生計卻是個難題;難道要讓她們如那些貧寒人家的女子去繡房接秀活兒嗎?
在這個時代,女子唯一能夠做的活計,除了那些肮髒的皮肉生意,便隻有繡娘還算是正當的了。
馮素煙深吸口氣,轉頭看著宋芊芊那通紅的臉,心裏猛然動了動,想到了那個人……或許,她可以求助她……
“行了,你先回去上點兒藥,剛才是為娘太衝動了。”
“我,我知道了。”宋芊芊頓時身子縮了縮,她可從來沒有見到過自己娘親服軟的時候;以為她又要發火,趕緊起身道,“那,娘您好生歇著,芊芊下半晌再來看你。”
馮素煙有些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宋芊芊頓時身子微微顫抖著,朝她福了福身,趕緊退出房門了去。宋芊芊一走,暖冬自然也跟著走了,整個屋子裏就隻剩下馮素煙一人。
強撐著身子從床上下來,昨日發生那樣的事情;小產再加上幽閉之刑,她現在還能活著,還能有把子力氣強撐著,扶著茶幾桌椅一步步艱難的挪動已經算是上天有眼了。
慢慢地,挪動幾步之後;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浸潤得蒼白的臉越發的白皙,幾近透明;嘴唇上也隱隱地起了皮;她轉頭看著那距離自己三五步之遙的桌子,隻能無力地吞了吞口水,轉身朝著衣櫃慢慢地挪過去。
就在她險些製成不住的時候,終於從衣櫃中找到一個約莫拇指大小的煙火,她深吸口氣,歇了好久,這才強撐著,挪到窗邊的軟榻上,拔出煙火的塞子,用盡全身力氣朝天上一拋。
“咻——”
隨著一聲尖利的哨響,看到那煙火在宋家別院的上空燃爆之後,她這才無力地靠在軟榻上,嘴角微微勾著,蒼白的臉上,竟然不由得笑出了聲。
“嗬,嗬嗬!”
那樣的笑聲,帶著濃濃的自嘲,帶著濃濃的哀傷,帶著濃濃的沉痛,可笑、可悲、可歎;她馮素煙竟然又有這樣的一天;回想,當初,最初的最初,她壓在心底十餘年的秘密,她費盡心機,到頭來得到的到底是什麼?
報應,報應!
或許真的這就是報應吧,哈,哈哈!
想到昨日洛永煦那樣的聲聲責問,想到那些人最後那樣的嘴臉;她就等著看看,看沒有了馮望月的洛永煦到底還能逍遙到幾時;看看,看看她洛傾雪最後又到底會落得怎麼樣的下場!
穿著單薄的中衣,發絲淩亂著,雙腿曲著縮在胸前,雙手環抱著,將頭靠在膝蓋上;發絲淩亂,因為之前強撐著力氣的關係,被汗水濕了的,此刻貼在臉上,整個人顯得異常的狼狽而又楚楚可憐。
隻……如今再沒有了憐香惜玉的那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閑閑地看著窗外,那依舊翠綠的樹葉花圃,還有外麵院子裏那十字架被撤走的地方,現在還遺留這的木樁;隱隱能夠發現尚未清理幹淨的血腥氣息,她緊緊地抿著唇,眉宇微微顰蹙著。
昨日,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突然得讓向來精明的她竟然都忘記了思考。
洛家老夫人,宋家老夫人,這兩人的同時出現,還剛好撞上那樣的場景;分明是將她這院子的事情掌握得分毫不差,並且不給她留一絲活路的舉動。
暖夏,暖夏……
她不過是個身無所依的賤丫頭而已,又掛著奴籍;就算她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膽敢卷款私逃,可她絕對不信她背後沒有人給她出注意,所以,這個人到底是誰?
洛永煦?不,不可能。她能感受到,最開始他的情緒雖然隱隱有些不對,可後來那些話卻不似作假的,更何況這樣的事情,揭穿之後對他可沒有半分好處。
難道是宋老夫人?
馮素煙薄唇微微抿著,眉宇顰蹙,良久搖搖頭,以宋老夫人的個性,即使發現她有了身孕也隻會派人瞧瞧的將她肚子裏的孽種打掉,而不會選擇這般大張旗鼓的方法;畢竟,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那時她的頭上可是掛著宋廉青未亡人的身份。
那麼最後,就隻剩下了洛家……
馮素煙低著頭,眉宇不斷地顰蹙著,洛家,洛家,可到底是誰呢?
洛青雲,洛傾寒,洛傾雪……亦或者是那個聖上欽賜的貴妾謝煙雨?
洛永煦對她的情誼,縱使她的身份擱在那裏,可馮望月不就是活脫脫的教訓嗎?什麼身份地位,什麼名利權勢,對女人來講,最後終躲不過的是夫君的恩寵。
她得了洛永煦的寵愛,所以謝煙雨也有嫌疑;但最讓她懷疑的卻是洛青雲,這個馮望月撿來養大的孩子,她就從來沒有看透過;不管在誰麵前,他總是表現得溫和有禮,處處謙和忍讓。這樣的人若不是太過軟弱無能,就是太有城府心機。
很明顯,洛青雲絕對不會是前一種,她早就知道洛青雲的可怕,所以當初與宋芊芊一起用盡各種辦法讓洛傾雪與洛青雲心生間隙;事實上,洛傾雪那賤丫頭就跟她娘一樣的好騙,可最後為什麼,為什麼隻是短短幾天。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太猛,她沉浸在馮望月死去的喜悅中,卻已經太久沒有時間靜下心來想一想了;這般思索著,洛傾雪對她們母女的態度,那般天翻地覆的變化,絕對與她之前偶爾發脾氣的故作疏離不同,難道會是她?
不,不可能的。
這麼想著,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縱使她對自己疏離又如何,還不是個乳臭味幹的臭丫頭而已,更何況這麼多年,她是什麼性格,難道自己還不清楚。
所以,隻可能是洛青雲。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嗬嗬,怎麼,不過短短月餘未見,當初意氣風發的宋夫人就將自己搞得如此狼狽了?”一聲帶著濃濃戲謔和打趣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將馮素煙的思緒拉回現實。
抬頭,看到那身著大紅色金絲勾勒,宛若涅槃火鳳般的女子,臉上仍舊帶著麵具,聲音清冷;她抿了抿唇,眼神暗了暗,“坐。”
“嗬嗬,現在來找本座,你可知道本座的時間可是寶貴得緊呢。”麵具女子側身懶懶地往軟椅上倚靠,那副慵懶的模樣,竟沒有半分身在人家家裏的自覺;光是看著那柔軟的身段,脖頸下方那精致白皙的鎖骨,以及若隱若現的渾圓;光是想著就能猜測到若是拿下麵具,她的表情該是怎樣的妖媚惑人。
馮素煙嘴角微微揚起,心中卻是濃濃的苦澀;與麵前這人合作,當初是迫於無奈,現在卻是無異於與虎謀皮,隻是她已經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若是暖夏沒有卷款私逃,或許她還能想辦法,宋家不會可以宣揚她被休棄的消息,她還可以找機會試著挽回洛永煦的心,當然……這次卻不是因為愛了;她原本緊蹙的眉宇間頓時劃過一道冷冽,眼底是濃濃的恨意和戾氣,她要報複他,狠狠地。
待他再次愛上她,愛得無可自拔的時候,再狠狠地將他的真心丟棄在地上,讓他也嚐嚐曾經的馮望月,昨日的馮素煙所嚐到過的滋味。
敏銳地察覺到馮素煙身上散發出的殺意和戾氣,麵具女子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玩味,“不說話麼?既然如此,那本座就……”
“幫我。”馮素煙深吸口氣,聲音清冷到了極致,好似千年寒冰般;與洛傾寒的冰冷不同,她卻是心死如灰之後,再沒有任何事情能撩起她心底的波瀾般,那種冷,刻骨噬心。
麵具女子側身,趴在軟椅的扶手上,雙眼一閃一閃的,微微撅著唇,聲音帶著些許的吳儂軟調,“幫你?嗬嗬,那本座,可有什麼好處?你知道的,本座這人可最是好說話的,但唯有一點,本座開門,可從不做虧本的聖意。”
那樣悠揚的話,從那雙誘人的紅唇中吐出來;分明勢利到了極致,可卻讓人生不出半分厭惡來。
馮素煙深吸口氣,她抿了抿唇,“我知道。”
“嗯哼?”麵具女子尾音微微上揚,“所以呢?”
“幫我,我把這條命給你。”馮素煙低著頭,深吸口氣;“隻要你能幫我報仇,我甘願為你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