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年輕人之間更好說話罷;若是傾雪能攀上這位皇子,表上加親,哪怕隻是個側妃;更何況如今太子未定,諸位皇子中,這位表現也算上佳;若他能坐上那九五至尊的高位,以傾雪的地位,再差也必定是個貴妃,到那時候鎮北侯府,洛氏一族就當真要平步青雲了。
“平喜,你立刻帶三皇子去藍水湖畔的碧波亭。”
光是這般想著,洛永煦就激動不已;他深吸一口,以盡量平緩的嗓音開口,轉頭對著雲景疏,神色恭謹道,“三皇子請,微臣就不遠送了。”
雲景疏微微頷首,嘴角的仍舊帶著那慣有的笑,隻是眸底卻柔和了些許,似是對他的識時務表示滿意,“洛候客氣了。”
“恭送三皇子。”
對著雲景疏的背影,洛永煦也畢恭畢敬。
鎮北侯府,名師設計,巧匠施工;乃當年開國皇帝欽賜與當代洛候的府邸。
瞧著那光潔的青石小道兩旁,明媚的春光下,白花盛放,綠草低回;幽深秀麗的密林,花團錦簇的苗圃,怪石嶙峋的假山;竟是集自然秀美,巧奪天工;想到那個粉嫩宛若搪瓷娃娃,膽小卻又倔強的女子,饒是連雲景疏,眼底也不由得流光瀲灩。
沿著小道,穿過鮮翠欲滴的竹林,順著九曲回廊,繞過那白石雕琢,綠瓦紅牆的隔斷;引入眼簾的竟是一座坐落在波光瀲灩湖畔的假山;小巧精致,尤其是上麵點綴的些許叢草繁花,與旁邊湖畔的垂柳,綠坪顯得那麼的相得益彰。
“民婦參見三皇子殿下。”“民女參見三皇子殿下。”
雲景疏正感慨著,這鎮北侯府景致的秀眉;猛然聽到兩道先後響起的女聲,雖然溫婉柔和,不知為什麼卻讓他有一股莫名的不喜;甚至看都懶得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揮揮手淡然道,“免禮平身吧。”
“謝三皇子殿下。”兩人起身之後,卻是立在一旁並未離去。
帶路的平喜也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看了看雙眼發亮的馮素煙和宋芊芊,又飛快地抬頭瞧了雲景疏那仍舊溫和莞爾的微笑,他猶豫了下,“殿下,那邊便是碧波亭了,您是要現在過去,還是?”
“……”聞言,雲景疏眸底的神色陡然暗了暗,深邃中凝著幽光。
宋芊芊卻是頓時眼前一亮,帶著淡淡的驚喜卻又自恃矜持,抿唇微笑著,盈盈福身一拜,“三皇子也是要去碧波亭嗎?”
“嗯。”到底維持著皇家的好教養,就算對宋芊芊的行為不喜,他也沒在臉上表現出來,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可這樣的反應在宋芊芊看來卻是對她的好感和示好,頓時心中自信心飽滿,虛榮感集聚增加,“民女與母親也準備去碧波亭的,既然三皇子也去那裏瞧姐姐的,那民女為三皇子領路吧。”
“也好。”
斜睨了平喜一眼,雲景疏仍舊笑得好似清風朗月;那俊俏的側臉,深邃的雙眸間,視線冷凝。
“既是如此,那平喜你先退下吧。”宋芊芊小手一揮,寬大的淺藍碎花衣袖在空中擺動著,“三皇子,請。”
雲景疏眉宇微不可查地蹙了下,可隻是短短瞬間,臉上又是那副習慣性的微笑,點點頭,率先走在前麵卻並未說話。
瞧著那頎長挺拔的背影,如墨般的黑發披在腦後,上麵的發髻梳得一絲不苟,銀色流光嵌紫翠的寶冠束著;左右兩便各垂下一抹長長的流蘇,點綴在墨發之間,更是為他平添了三分顏色。
見那背影漸行漸遠,馮素煙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很是恨鐵不成鋼;自己卻是腳步加快,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
“三皇子也是來探望雪兒的嗎?”馮素煙唇角微勾,揚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覺得囂張討厭,又很好地點綴著她那巴掌大的小臉,“姐姐過世,雪兒傷心過度,不想竟驚動了殿下,雪兒知道定會很開心的。”
“姐……表姐身子也的確是太虛弱了些;民女與母親也是特地為表姐準備了補品。”宋芊芊也趕緊上前搭話,語氣竟是染上一絲莫名的委屈,不過後麵又似是帶著感慨,“不過表姐的胃口挑剔,這一般的補品可是看不上的。”
“放肆!”
宋芊芊口中的話剛落地,雲景疏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一聲尖利的慶賀,“宋姑娘這是在說我家殿下送來的補品隻是一般嗎?”
“殿下息怒,民女……民女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原本臉上還染著些許羞赧色的宋芊芊頓時麵色一白,趕緊跪倒在地。
“殿下息怒,小女年幼不知事,絕對沒有冒殿下的意思。”根本來不及瞧上一眼,馮素煙也趕緊跪倒下去。
雲景疏垂下眼瞼,睨了跪在地上的母女兩人一眼,語氣古井無波般,分明是斥責的語氣,可是眼底卻沒有半分斥責的意思,之事淡淡地開口,“好了張德祥,走吧。”
“是,殿下。”之前開口嗬斥的那名身著仙鶴繡圖長袍,太監模樣的男子,撅著嘴翹著蘭花指,不情不願地應聲著。
跟著雲景疏的背影朝前走了幾步,回首一看,馮素煙和宋芊芊仍舊跪倒在地上,他麵色頓時又沉了下去,“還跪著做什麼,還不快帶路,難道還要咱家殿下親自扶你們起來不成?”
“這,民婦/民女不敢。”兩人一邊應著,一邊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趕緊對著雲景疏道,“三皇子,這邊請。”
瞧著雲景疏那沒有絲毫表情的模樣,馮素煙的心越來越沉,她抿著唇想到昨兒夜裏大夫人前來時,那趾高氣揚的模樣,頤指氣使的話語,還有那幸災樂禍的表情,抬起頭飛快地偷瞄了一眼,或許他就是她們母女兩人命中的貴人了。
縱使之前發生了些許的不愉快,但三皇子瞧著似並沒有什麼不約,更何況……與其最後讓宋芊芊嫁給官家小四,最後被痛苦地活活折磨而死;還不如好好拚上一把,宋芊芊顏色不差,就算是做個側夫人,瞧在馮望月那個短命鬼的份兒上,他也定不會薄待了芊芊的,更何況,男人嘛,不都比較喜歡楚楚嬌弱的可人兒麼?
這般想著,馮素煙深吸口氣,將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拍回心底最角落處,然後唇角淺揚,以盡量平緩卻帶著些許壓抑的嗓音道,“三皇子息怒,剛小女真不是有意貌似;隻是昨兒民婦攜小女親自為雪兒燉了梅釀官燕,可雪兒卻隻瞧了一眼便打發了,心裏有些委屈;姐姐在世時,雪兒的胃口就挑剔,如今姐姐不在了,我這做姨母的,哎……也是民婦無用,照顧不好雪兒;您若是見了,定要好好勸勸,這什麼都不吃,身子可怎麼能好。”
“……”雲景疏微微偏頭,瞧著那花壇中隨風低回的青草鮮花,臉上表情淡淡的,並沒有言語。
“這俗話說,七分藥三分毒,這隻有把身子養好了才是正道;那些藥,還是少吃得好;雪兒若是再這般挑剔下去,可是很容易把身子給耽誤壞了的。”馮素煙再接再勵。
“嗯。”雲景疏麵無表情,隻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知是同意還是反駁。
宋芊芊卻頓時大喜,趕緊補充道,“表姐向來吃慣山珍海味,珍饈佳肴,看不是給你民女做的也是正常;隻是,若表姐的身子能好些倒也罷了……”
那語氣分明有些哀怨,卻又好似長輩看著自家未出息掉得孩子;有些無奈,又有些淡淡的寵溺。
這倒是讓雲景疏陡然來了些許興致,腦子裏不由得浮現出那巴掌大的小臉,婀娜卻依舊稍嫌單薄的體態,難道就是因為太挑食所以才生得那般單薄的,他尾音微微上揚,“哦?”
“嗯。”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縱然很想抬頭看一看那清風朗月般的容顏,但想到以後,宋芊芊仍舊克製著自己的動作,強壓下心頭的欲望低著頭,莞爾一笑,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般,“表姐性子扭了些,可我們感情卻很好,比旁人倒是要多了解幾分的。”
“……”
三人邊走邊說,很快便來到碧波亭不遠處的假山旁。
瞧著那波光瀲灩的湖水在微風的吹拂下,漾起一圈圈晶瑩的波光,春日的驕陽灑下,更是熠熠生輝。
湖畔那紅色琉璃、八角微揚的涼亭中,一男一女對麵而坐,兩人似是在談論著什麼事情般。
男子唇角含笑,麵容溫潤,眸底溫柔得好似春水般,隻看著對麵的女子,那帶著淡淡的無奈而又寵溺的眼神,饒是隔著老遠,他們也能感受的出來;而男子對麵的女子,則是撅著嘴,似是撒嬌又似是在說些什麼,臻首微微垂下,兩隻晶瑩剔透的眸子,帶著瀲灩的流光,似嬌似嗔似喜。男子抬手輕輕點了下女子那小巧精致的瓊鼻,女子抬起頭,似是不滿,那纖細白皙的粉嫩指尖抓著男子的手。
這樣溫馨而又美好的畫麵,饒是他們也不由得有些沉醉了。
雲景疏靜靜地立在假山旁,瞧著碧波亭中的一幕幕,雙眼越發的幽暗深邃,嘴角仍舊微微養著,帶著淺淺的笑意,隻是身上的氣勢卻有些激蕩起伏,良久,他才垂下眼瞼,斂去眸底的波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宋芊芊也有些愣怔了,剛要出口的話到了舌尖打了個轉兒,又不由得咽了回去。
倒是自幼便學會察言觀色的馮素煙,瞧著雲景疏的反應若有所思,心裏卻是很恨地,果然跟她那短命的娘一個樣,這般會勾引人,竟然連三皇子也動心了麼?
想著,她的腦子裏便開始盤算著,低首垂眸,眸底情緒盡斂;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似帶著些無奈,“雪兒這丫頭也真是的,就算青雲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她也不能……姐姐在世時,對她寵溺慣了,竟是連男女大防都不注重,當真是……”
“他就是洛青雲?”雲景疏的語氣倒是有了些許起伏,隻是若是不熟悉的人定是聽不出來的。
“可不是;民婦記得當年姐姐收養他的時候,他才這麼高,那麼一點點大;看著看著竟然都已經成人了。”馮素煙半帶著感慨,說到興趣盎然處還用手比劃著,“隻是,這兩人也太……哎,姐姐不在,我這做姨母的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讓三皇子笑話了。”
雲景疏將視線從碧波亭中收回來,瞧著馮素煙,“表妹年紀尚小,凡事慢慢教也就是了;更何況表姑姑剛過世,有人安慰開解總是好的。”
“三皇子說得是。”馮素煙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淡笑,“隻是這男女大防還是要注重的……”
“姨母這話說得可是嚴重,妹妹與大哥之間感情向來親厚;就算外人瞧見也隻會說我們兄妹情深,怎地到了您口中,就好似……”
陡然一道冷厲卻帶著些許稚嫩的嗓音在背後響起,雲景疏轉過頭,瞧見那與洛傾雪有七分相似的容顏,心中了然,“參見三皇子殿下。”
“傾寒快快請起,今日咱們表兄妹之間隻論情分,不論君臣。”雲景疏在空中虛扶一下。
“謝三皇子殿下。”洛傾寒聲音依舊清冷。
馮素煙卻是有些尷尬地笑笑,“寒兒,這……你知道姨母隻是嘴快,並沒有那個意思。”
“哦?是嗎?”洛傾寒麵無表情地轉頭,視線掃過宋芊芊和馮素煙,最後落在張德祥以及他身後那一眾捧著錦盒的宮女麵前,“雪兒身子向來柔弱,母親過世更是悲傷過度,再加上邪風入體,這才嚴重了些,倒是勞三皇子掛念了。”
雲景疏搖搖頭,“表姑姑往日對我也很是照顧,如今她雖然不在了,但咱們表兄妹可不興這般客氣。”
“……”洛傾寒眼中飛快地閃過一道什麼,卻並沒有說話。
“就是寒兒,你……”
原本洛傾寒開口,馮素煙臉上就很是難看,再加上之前說洛傾雪挑剔的話,她剛開口,正準備說點兒什麼解圍,就聽到洛傾寒那清冷好似千年寒冰的嗓音,“母親過世,妹妹本就傷心過度;還請姨母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