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斌說,“我可不會像我爸那樣對你,不光你,任何女人都不會。”
嘴上那麼說,但是從他整夜抱著我走來走去,原來他確實是他爹的兒子,有著疼人的基因。
懷孕後期,我隻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靠打點滴度過,媽媽見劉義斌忙前忙後很貼心的照顧我,她的眼睛在劉義斌身上細細地研究著,等不急劉義斌離開,她好幾次要張口問我,“他……你們……就這樣了?他……跟你……”
媽是被劉義斌叫來的,有一次我被送了急診,劉義斌擔心我出事,就給媽打了電話,媽就過來了。
我知道媽在想什麼,也知道她想說什麼。
實際上我也越來越迷茫,不知道生了孩子以後,能不能和劉義斌好好的說再見,能不能和我辛辛苦苦懷的孩子說再見。
我沒有信心和他們就這樣轉過身就此分開,成為陌生人,有的時候想著想著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媽媽冷眼看著我,她確定知道我為何流淚。而劉義斌卻是急急忙忙地給我揉腿揉背,“又難受了?”而他越揉我的眼淚越是止不住。
太卑鄙,也太無知。
小美說,“我不想說,我早就跟你說過的,給人家生孩子哪裏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脆弱了,情緒也變得脆弱,在孩子出來以前,我簡直是泡在了淚水裏渡過的。
想見到他們,又擔心不能好好的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也害怕一見麵就麵臨著分別。
自己遠遠不像自己想得那樣灑脫或者麻木。
另外有個人因為你肚子裏的孩子而對你百般的好,我是那個好的受體,自然就對那個施以好的人產生了貪念,希望他永遠這樣對我好,希望永遠享受這份好。
這個人會用他的眼皮衡量我額頭的溫度,會整晚用他的胳膊枕著我的頭,會隨時伸出手指輕輕擦拭我頸項的汗滴,會用他的大手揉我的腰我的腿,甚至會為我洗頭,抱著我笨重的身體轉圈,為我洗腳為我穿鞋……
“你爸爸把你媽媽寵壞了?”
“嗯?”
“你說的。”
“嗯!對呀。”
“你說的,不能對她一輩子負責就不應該寵著她,是不是這樣說的?”
“你想說什麼?”
“那你就不應該對我這樣好!”
因為發著燒,劉義斌整晚照顧我,給我物理降溫,我很煩躁的跟他發著脾氣。
他定定的看著我,把濕毛巾拿在手裏不停地換手,“這就叫好嗎?”
我對他心存的幻想在他媽媽和姐姐來醫院的那天,被那兩人寬大的身軀擠得一點不剩。
她們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母女兩人仿佛經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浩劫,此時劫後餘生。
“你們說好沒說好呀?雖說是雙胞胎,但是……一對兒子倒還好,一對女娃兒要怎麼辦啊?女娃兒,我們是不養的,一兒一女,我們肯定隻要兒。”老太太一張寬大的臉盤子,粉白粉白的,整個人嵌在輪椅上,被毯子圍得隻剩下這張晃人的大臉。
“一個都不想要,再別說兩丫頭片子。”劉科長使勁附和著她母親,好像忘記了她自己也是個丫頭片子,而且是個丫頭胖片子。這樣一想,我差點沒笑出聲去。
他媽媽一來就和我劃清著界限,時刻提醒著我要記住,我就是他們家一個代孕的女人,生完孩子就滾一邊去,別對她兒子心存半點期望。
所以他媽媽給了我不少言語的子彈,讓我在醫院待產的一個月裏,腦子和身體都好像個篩子,期望和幻想都篩去了,隻剩下厭惡和煩躁。
等到剖腹產出來,是龍鳳胎,兩個孩子一個三斤二兩,一個三斤三兩,兩個加在一起都還沒有人家同天出生的一個孩子重,一出來就被醫生放進保育箱裏。
“怎麼養呢?這麼一點點小的,看著就可憐,我們是沒辦法羅,兒子呢,我們肯定花多少錢都要保住,丫頭呢,你就自己帶,前麵說好的是不啦?”他媽媽看我剛睜眼就急忙忙地要和我說清楚。
傷口麻藥剛過,疼得我眼淚橫流,我咬牙點著頭。劉科長見我落淚也紅了眼睛,“怎麼活啊?這麼丁點小,怎麼活啊?”胖丫頭片子心腸比較軟,情感的天平眼看要往我這邊傾斜了,“雙胞胎不好分開吧?”
她媽使勁拿眼挖她,“你懂什麼!原來的農村人生了龍鳳胎都要分開養,丫頭最克小子,不分開,小子要麼病多,要麼養不大,你個四十幾的老姑娘,你懂什麼?”
原來想的很多的分別場景,在真正分開那天並沒有給我和其他人帶來情緒上的波動,我們就這樣各回各家,媽幫我抱著小妞,我們娘仨緩緩走出醫院打車回到了李雲的公寓,簡單歸置了一下,就這樣一頭紮進奶孩子坐月子的日子中。
我甚至都沒想過李雲高不高興,嫌不嫌吵這回事。原來在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能感受到他,現在那種感覺沒有了。我的李雲,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想起他了。
每天看著小妞胖嘟嘟的小臉兒,我感受到生命的神奇和可貴,每個人都是從這樣的小小嬰孩長成大人,從出生到死亡,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新的生命降生,逝去的生命,它不可能再回來了。
我的李雲,我再也不可能擁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