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結局是,主人公升華了,擺脫了,物我兩忘了,讓自己的自由靈魂超越軀體的羈絆了。用普通話說就是:他自殺了,死了。這樣理解是依照作者的文本編織,伊納裏多在影片中明顯地安排了互相平行的兩個世界,一個是超現實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物體可以由意誌移動,夢想可以隨時隨意照進現實,另一個就是現實呈現的芸芸眾生的行動、角色的衝突,充滿了狗血劇情和荒誕感的世界。我們很容易注意到,作者每每在超現實世界裏揮灑奔跑一番後,總要讓文本回歸到現實世界的邏輯中。瑞根在屋裏手一揮,不用觸碰就砸爛東西,緊接著他的製片人兼律師推門進來,我們這才看到他其實是在用手扔東西。這顯然提示我們現實世界的邏輯在本片中是最堅硬的存在。瑞根走在街上,打個響指就引發飛鳥俠與機器人的各種火器噴發大戰,他自己也升起在空中翱翔,飛舞降落,走進劇院。這時,一個出租司機追在他後麵要車錢。導演再次告訴我們,其實瑞根是坐出租車來的。從這些兩個世界平行的電影肌理來看,結尾瑞根從窗口消失就是現實世界的死亡結局。從整個故事的情緒來看,主人公刷存在感的努力,與自己的藝術生命、與女兒、與前妻和現情人的關係沒有一個走向所謂的正能量,他的存在焦慮感沒有得到緩解。導演在結尾的畫麵處理上沒有將死亡坐實,還讓瑞根的女兒走過來在窗口略有微笑,這是藝術留白,讓筆法顯得空靈、鬆弛。此刻畫外街道傳來的救護車鳴笛聲,與本片開頭的救護車聲音形成首尾呼應。也許,導演不僅讓我們從前麵的兩條平行手法自己得出結論,還用這聲音設計加以提示和限定。
標題
許多人議論本片的長鏡頭,說隻統計到14個剪輯點。其實,在瑞根用真槍打自己之後,導演用了一個比較細碎的切換剪輯的段落。這就把一水的長時間調度鏡頭破了一下,在風格手法上留了點氣口。僅僅那個切換剪輯的段落就十幾個鏡頭。在中國電影界,長鏡頭最早是指巴讚提倡的營造完整時空、追求紀實的手法。對於《鳥人》的攝影和剪輯,我將它稱之為“長時間調度鏡頭”,用“偷換”的方法剪輯在一起。這些都很突出顯示風格,視覺營造非常強化、戲劇化。我們看到化妝室、後台過道、舞台等大量的封閉空間,冷暖光源的變化非常迅速,但是又十分順暢。這些小空間裏用斯太尼康穩定攝影器拍攝的鏡頭還要跟演員的劇烈形體動作配合,技術處理也很高超。這些是炫技,是花活,但炫技落在意義上,就有力量,就增加意味。
這樣看,今年獲得奧斯卡獎的影片又夠黑色啊,《鳥人》是這樣,《爆裂鼓手》寫毀人不倦,還有正牌黑色電影《消失的愛人》。2008年,六千多評委就選出《老無所依》給了大獎,那片子可是黑死,黑透,黑得寒透骨髓。看來,奧斯卡評委們還是有些檔次。
順便說下,《鳥人》的中文字幕有句譯錯了,原文說的超級現實主義(super-realism)是指瑞根對自己開真槍是極度寫實,完全照真實來。美術上的照相現實主義也是一種超級現實主義。但是字幕組聽成“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那是薩爾瓦多·達利那一路子,喜歡描繪夢境。這兩個詞時常被搞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