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周小柏才回來,笑了笑說忘了帶辦公室的鑰匙。韓桔也笑了,見她的臉上已看不到傷心,周小柏安心地送她下樓。坐上了出租車後她才知道其實他說去拿資料隻是個善意的理由,他根本就沒有離開,他剛剛幫她攔車開門時衣袖裏還透著煙草味道,她想起走出樓道口時看到門燈下的那堆煙頭。
後來周小柏說他是擔心她如果不好好將心中的委屈宣泄出來的話,出了他的家門,她也許就會去附近的那些酒吧,他怕她到那裏會受到更大的傷害。雖然他留給她的四麵牆很冷,但是很安全。他知道每個心裏苦悶的人都是這樣的——宣泄前是想喝酒,宣泄後是想回家。
你給我洗一百年的頭發好嗎?
韓桔喜歡那樣躺著讓周小柏給她洗頭發。
天冷了,她越來越喜歡。
以前的韓桔,其實是不喜歡用吹風機的,她喜歡用幹發帽,而且隻用白色的。
柳中健說:“桔子,你穿著白色浴衣裹著白色幹發帽,看起來就像一枝香水百合。”
就是為了讓他喜歡,她每次一到他那裏,不管累不累,第一件事便是洗澡,因為隻有這樣,柳中健才會為她丟開那個所謂的樂隊,才會丟開他心愛的電吉它,將她這枝香水百合抱到床上。
但是現在,她真的不再喜歡做柳中健口中的香水百合了,她喜歡平凡的周小柏站在她身後,用吹風機邊吹邊梳很快就弄幹她的長發,喜歡聽周小柏由衷地說:“韓桔,你頭發裏的茉莉花香真清新。”
上一次去城南她是高興的,因為是柳中健主動打電話說想她的。這幾年來,即便是一個月不見,他都不會打電話的。她到的時候柳中健不在家,柳中健回來後見到她反應很激烈,一進門就扯下她身上的浴巾和幹發帽,她的長發傾瀉下來落在肩上很涼,她突然覺得很不舒服,原來幹發帽永遠做不到最好,捂再久,摘下時,頭發還是不蓬鬆,那種潮濕的貼掛讓她很討厭、很討厭。
當柳中健從頭到尾將她閱讀完後,就抱著他的枕頭呼呼大睡,迷糊中還斷斷續續地說著“桔子,你就是我的靈感”。韓桔卻睡不著,她的頭發還沒幹透,枕頭被它們滲的有些溫濕,側臉貼上去,讓人感覺像是一隻剛剛被淚水浸過的枕頭。
那時的她突然很想很想周小柏,想起周小柏第一次幫她洗頭發——就在那次合作後不久,他們一起去北京出差,她的手在車上被刮傷了,晚上在賓館裏,她正在用紅腫的手費力地洗著頭發,門沒關,周小柏進來叫她買東西時看見這一幕。他沒有申請沒有猶豫,就脫了外套從她手裏接過花灑和洗發水。那天她穿的毛衣領子太高,洗完頭發後,領子濕了大半很不舒服。周小柏拿起吹風機,暫時將她的頭發包住,先將她的領子吹幹後又去吹她的頭發,熱乎乎的風圍在韓桔的脖子上,仿佛把一個冬的寒冷都阻隔了。
於是不管半夜不半夜,她從柳中健身邊起來就到街上攔車。回到城北已是淩晨兩點,她冷得發抖,敲開周小柏的門,撲到周小柏的懷裏,說:“小柏,我想要你給我洗頭發。”
她是身心都累了,周小柏溫暖的手指在她的發間輕輕抓揉時,她說著說著話就在那把沙灘椅上睡著了,直到周小柏洗好吹幹她的頭發將她輕輕放到床上,她的臉上撫過自己溫熱的帶著茉莉花清香的長發時,她才醒來。她抓緊周小柏的還帶著洗發水味道的手說:“小柏,你給我洗一百年的頭發好嗎?”
還了鑰匙,還了心情
韓桔把柳中健屋子的那把鑰匙從鑰匙串上取了下來。
明明知道一切已經很不值得留戀了,但是總要又走進回憶裏去領會一番,是在期許能夠有轉機將過去和現在連接得無絲無縫吧?可真正去做了,結果卻隻能看到更寬大的裂口。傷心一陣,又忍不住再去找回的反複,曾像她心上一種不可戒掉的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