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回 城頭鐵鼓聲猶震匣裏金刀血未幹5(3 / 3)

天賜道:“小弟走了,大哥多多保重。”嚴夢熊連忙拉住天賜,說道;“要走也不急在一時,眾兄弟處總要有個交待。且待明日,我置酒為賢弟送行。”

積雪初融,春寒料峭。南昌城東關外的土路泥濘難行,馬匹馳過,雪水泥漿飛濺。嚴夢熊胡平馬提調姚把總等一幹同袍兄弟出城為天賜餞行,一路均默然無語,麵帶愁容。

馳到十裏長亭,天賜帶住坐馬,回身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嚴大哥,諸位兄弟,請回吧!”離情別緒湧上心頭,大家皆黯然神傷。嚴夢熊大叫道:“拿酒來!”兩名隨從策馬而至,懷抱酒壇,下馬入亭,在石桌上擺下幾隻酒盞,一一斟滿,亭中酒香四溢。

大家圍桌落座。嚴夢熊端起酒盞,說道:“賢弟,我敬你一杯,祝你此行順利,馬到成功。”天賜道:“借大哥吉言,小弟一定盡心竭力,以酬諸位盛情。希望大家再見之時,已經是匪患彌消,弓馬盡藏,天下承平,萬民樂業。那時我與諸位舉杯同慶,不醉不休。”大家轟然叫好,一飲而盡。

胡平也起座敬酒,說道:“我胡平能有今日,全仗賢弟提攜,賢弟真是我平生第一大恩人。我是一個粗人,不會說什麼漂亮話,隻能敬賢弟一杯水酒,略表寸心。”此後馬提調等人一一敬過。天賜酒到杯幹,不覺有些醺醺之意。胸中激情勃發,擊盞歌曰: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暗銷凝。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區脫縱橫。看名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塵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渺神京。幹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冠蓋使,紛馳騖,若為情。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

這首《六州歌頭》是南宋張孝祥懷故國喪於夷狄所作,忠憤之氣,無奈之情,令人聞之神傷。胡平雖然是粗人,不明詞中深意,從大家的神情上也可看出眉目。叫道:“賢弟何故作此悲聲,且聽我的。”他唱道:

日高煙淡,倚天長劍影衝寒,聲馳沸海,令走搖山。鎧砌銀紋,恰如龍駕雨,鍪斜金翅,兀地虎生翰。氣騰騰霧結,陣繞繞雲連。黃沙漫起,烏角吹殘。鼙鼓掩轟雷,旗纛驅飛電。指日間長驅席卷,奏凱師還。

大家齊聲叫好。天賜笑道:“胡大哥說自己是個粗人,這一曲卻唱出了大家的心聲。指日間長驅席卷,奏凱師還,好雄壯,好氣魄!”胡平赧然道:“我也是從戲文裏聽來的,根本就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胡亂唱出,讓諸位見笑了。”經胡平如此一說,大家均放聲大笑,氣氛頓時活躍起來。你一杯我一盞,不多時兩壇酒便喝得點滴不剩。

天賜擲杯於地,說道:“酒興已盡,小弟去也。臨行時尚有一事奉告諸位。小弟並非李國棟,冒名頂替,欺瞞多日,請諸位海涵。”胡平道:“不錯,李兄弟本名李易,隻因被朝廷追緝,流落江湖,報國無門。這才冒我部下一逃卒之名,投效軍前。請嚴大人恕胡平相欺之罪。”

天賜大笑道:“非也,非也!此名非真名,此容亦非真容。小弟名叫李天賜,江湖上有個渾號叫做神箭天王。與諸位再見之時,即是我李天賜恢複本來麵目之日。諸位請忘掉我這付尊容,記住李天賜三個字,將來也好相認。”胡平如墮五裏霧中,欲待動問,天賜卻已躍上坐馬,飛馳而去。

馬提調忽然叫了起來:“李天賜!我想起來了!前任兗州知府李明輔李大人不是有一位公子叫李天賜嗎?李大人被錦衣衛害死,這位李公子殺死多名錦衣衛軍官,逃亡江湖,被朝廷畫影通緝。此事已經過了三年之久,李兄弟難道就是李大人之子嗎?”

大家均大吃一驚,轉首去看嚴夢熊。隻見嚴夢熊恍如未曾聽聞,怔怔地眺望著天賜遠去的方向,久久無語。

天賜走後不出一月,聞香教起大軍數十萬圍攻南昌。南昌地處平原,無險可依,苦苦支撐了十餘日,箭盡糧絕。嚴夢熊記起天賜的囑托,不再死守,力勸廖崇義棄城突圍。廖崇義已經嚇破了膽,自然立刻答應。嚴夢熊督軍乘雨夜透圍而出,輾轉奔波千餘裏,餘眾不足萬人,終於安全抵達江南。後來武林盟起事,在江南無法立足,嚴夢熊又率軍渡江淮北上,駐馬於河北。此是後話,略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