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竊笑不已,說道:“屬下隻好勉為其難,試著說說,望小姐不要見笑。無為州建州於北宋,初名為軍,後升為州。無為之名來源於三國年間的一個典故。當年曹孟德征討江東,在此築城,與孫仲謀相拒於濡須口,後無功而返。所以北宋建州之時就名此地為無為,明顯有幾分嘲諷之意。曹公泉下有知,對此不知是怒是笑。”
此時鄰座有兩個酸儒正在飲酒唱和。這個雲:“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那個曰:“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兩人正自吟誦曹孟德之詩,忽聽有人談起曹公事跡,兩人均大喜。其中一人背對著天賜,隻當發話之人是位雅士。回身抱拳道:“兄台高論!”待看清天賜的裝束,那人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異常尷尬。暗想自己居然與一個草頭百姓稱兄道弟,傳揚出去豈不有失身份。訕訕地又回轉身,埋頭飲酒。
司馬玉雁也十分懊惱。她本想出一個難題將天賜難倒,著實餓他一頓,不想反讓他露了一次臉。想起他方才還煞有介事稱說不知,戲弄自己,司馬玉雁更為氣憤。
天賜卻來了興致,眾人的表情他視如未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一首《短歌行》可見曹公胸襟。曹公雄才大略,敢作敢為。於漢末大亂之時,不計毀譽,為人之所不敢為,掃平天下,渾一中原。雖有赤壁之敗,華容之辱,亦足稱一世之雄。他權傾天下,功高蓋世,卻始終自稱漢臣,難能可貴,媲美於周文王也不為過。後人對他褒貶不一,卻似乎毀多於譽,有欠公允。反倒是一個織席販履的劉玄德,文不能安幫,武不能定國,不明大勢,割據州縣,圖亂天下。後人卻眾口一詞,推為正統,荒唐可笑!想那劉玄德一生奸詐虛偽,矯揉造作,善於刁買人心。獻帝一死,他便迫不及待,稱孤道寡,其心可知。與曹公相比,不啻雲泥。世人混淆黑白,指鹿為馬,不明是非,不辨善惡,一至於斯。可歎亦複可悲!”
這一席話正戳中司馬玉雁的痛處。想起自己輕信龍在淵,幾至身敗名裂之事,她不禁又羞又惱。小臉一沉,斥道:“胡說八道!誰要聽你嘮叨,還不給我滾到一邊去。一看你這付窮酸相我就生氣。”
天賜暗道:“這是從何說起?我換成這身裝束本是你的意思,現在反成了我的錯處,豈有此理!”好在天賜對司馬玉雁的無禮早已視如平常事。他聳聳肩,另去尋找座位。能夠不再看她的臉色,清清靜靜地用餐,求之不得。
忽聽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叫道:“傻小子,到這邊來!”天賜轉頭看去,不禁大喜過望。角落的暗影裏坐著一個醉態可掬的幹癟老頭,正是大師兄張清泉。張清泉今天算是過足了酒癮。桌上擺著一排空酒壇子,怕不有七八個。他歪斜著小眼睛,正在啃一條雞腿,吃得湯水淋漓,滿手油漬。雞腿已經啃得精光,他卻兀自戀戀不舍。
天賜在張清泉對麵落座。自家兄弟,不必客氣。捧起酒壇,先是一陣猛灌。抓起半隻雞,撕扯著塞入口中。含糊說道:“張老哥,別來無恙乎?”這付粗魯吃相落入司馬玉雁眼裏,更增加了幾分厭惡。
張清泉嘿嘿低笑道:“老哥哥我沒病沒災,順心順氣,活得逍遙自在,不勞動問。倒是你這傻小子,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現在嚐到苦頭沒有?”天賜笑道:“何止是嚐到了,簡直是受夠了。可是事情還沒有辦妥,我和老哥哥約定好的那件事恐怕還得等些時日。”
“犯賤!”張清泉低聲笑罵道:“放著好好的神箭天王不做,偏偏要給一個女人做跟班,這不是自找倒黴嗎?喂!我說傻小子,這小女人是誰?你為何如此懼怕?”天賜道:“她是本盟的大小姐,司馬長風的寶貝女兒,也是我的頂頭上司。你說我能不怕她嗎?”
張清泉笑道:“原來是她。難怪,難怪!”低聲道:“要不要師兄給你出口氣,殺殺她的威風。對付這種不曉事理的小丫頭,我有的是好辦法。”天賜道:“你這不是火上澆油嗎。不敢勞您大駕,小弟自認倒黴就是。唉!聖人雲: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信哉斯言。”
司馬玉雁凝神傾聽天賜與張清泉的談話,聽他們之間的稱呼實在猜不出這糟老頭子的身份。等聽到他們的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司馬玉雁更加留心。天賜胡言亂言,她不由得大怒。拍案叫道:“李天賜,你剛才說什麼?”
天賜嚇得一縮脖子。他天不怕地不怕,獨獨畏懼這個驕橫的司馬玉雁。埋頭吃喝,不敢搭言。張清泉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天賜一腳,臉上表情古怪,那意思自然是笑天賜膽小怕事。天賜也隻有報以苦笑。
忽聽樓梯口一陣蹬蹬作響,有三個人登上酒樓。一人身軀魁偉,麵貌粗豪,另一人身材頎長,俊逸不群,正是龍氏兄弟。還有一人是個矮胖老者,圓臉白白胖胖,胡須刮得幹幹淨淨,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一襲灰布衫又寬又大,幾乎拖到地上。腰間鼓囊囊不知藏著什麼。
張清泉臉色一變。一捅天賜,低聲道:“那老胖豬是百毒天尊,九怪中最凶最毒的一個。低下頭,別讓他們認出。”天賜暗自吃驚,心想:“這慈眉善目的胖老頭居然是人見人怕的百毒天尊,真讓人想不到。他們三個多半也是為玉貔貅而來。司馬玉雁撞上這三個煞星,必有麻煩。我暫且不要露麵,看她如何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