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牢頭樂得嘴巴合不攏。隻看他臉上的肥肉,便知油水十足之說絕非空穴來風。他上下打量天賜,問道:“這家夥犯了什麼案子?是那個殺害王員外全家的江洋大盜嗎?我看他斯斯文文,不太象江洋大盜。張捕頭,你不是殺良冒功吧?”
天賜笑道:“這位差爺眼力不弱,居然看得出在下不是殺人的凶犯,比你們巡檢大人強多了。應該你去當巡檢,他來當牢頭才對。”王牢頭趾高氣揚,叫道:“住嘴!不許妄論巡檢大人。”心中卻想:“這小子說的不錯。姓趙的除了比我會撈錢,還有什麼比我強?他能做巡檢,老子當然也行。”對天賜不免有了幾分好感。
張捕頭扯了扯王牢頭的衣襟,將他拉到一旁,低聲道:“老兄,此人你萬萬不可得罪。他自稱是個秀才,口氣大得很。據說連學政大人那裏也講得上話。看他的氣派,來頭一定不小。今天晚上,你給他找個幹淨點的單間,不要與那幫死囚關在一起,也不要上枷上鎖。好好照應,不會吃虧。”王牢頭點頭道:“這我知道。”他做了多年牢頭,什麼人有油水,什麼人不可得罪,他自然了如指掌。
等張捕頭帶著差役們離去了,王牢頭招呼獄卒引天賜進了監牢,果然給他找了一個單間。幹幹淨淨,居然還有一張床和一桌一椅。王牢頭言辭之間也不再無禮,以李先生呼之,格外客氣。天賜隨口說了一句給學政大人遞帖子,便撈到許多好處,真令人料想不到。欺軟怕硬,欺善怕惡,世人皆然。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天賜天性灑脫,身處困境也能隨遇而安。明天會如何他也不甚放在心上。倒在床上蒙頭大睡,一覺便睡到了天黑。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隻見王牢頭提著一個大食盒,笑吟吟走進來。取鑰匙打開鐵門,將食盒放在桌上,說道:“李先生,你可真有人緣。才進來就有人給你送酒菜。”打開食盒,將幾個碗碟擺上方桌。那是四色精致的菜肴,外加一小壇酒。
天賜道:“王牢頭一定弄錯了。我在府城裏沒有什麼朋友。”王牢頭笑道:“這是太白居一個夥計送來的,說是給一位新來的李先生,除了您還會是誰。太白居是九江府最有名的酒樓,您口福不淺。”天賜暗道:“這一定是呂道玄差人送來的。他倒是個有心人。”笑道:“管它是誰送的,先添飽肚子再說。”見王牢頭一付垂涎欲滴之狀,天賜又道:“王牢頭,你也別客氣。見者有份,一道吃點。”王牢頭道:“不好意思打擾李先生。”嘴上客套,身子卻不由自主坐在桌邊,盯著桌上的酒肉,兩眼放光。
拍開酒壇泥封,一陣異香撲鼻而來。兩人食指大動,齊聲讚道:“好酒!”王牢頭急不可耐,可是桌上隻有一付杯筷,不敷使用。王牢頭道:“先生請稍候。”天賜不好獨自享用,等候片刻,王牢頭捧著杯筷回來。天賜為王牢頭斟滿,端杯在手,笑道:“我敬王老兄一杯,祝王老兄指日高升,大發橫財。”王牢頭道:“祝李先生洗脫罪名,打贏這場官司。”兩人舉杯就唇,就要一飲而盡。
正在此時,一名獄卒飛奔而入,叫道:“王頭兒,有人找你。”王牢頭氣得將酒杯向桌麵上一摔,滿嘴的饞涎也咽回肚子裏,罵道:“哪個混蛋要見我,他媽的真不會找時間。沒看我在喝酒嗎?”那獄卒神色焦急,說道:“是大人府上的老管家,帶了幾個家人,指名要見你。”
王牢頭臉色大變,說道:“你怎麼不早說,快請快請!”話音未落,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不必王牢頭相請,我不是自己進來了。”隻見一個白發銀髯的老者步入牢門,麵沉似水,神色不愉。王牢頭連忙堆上笑臉,起座相迎,打躬作揖。說道:“原來是老人家大駕光臨,恕小人沒能及時出迎。”
那老管家冷冷道:“牢頭看得起老朽,沒請老朽吃閉門羹。”王牢頭手足無措,說道:“您老如果有什麼吩咐,隻須托人傳句話就是,何必親自跑來。”老管家道:“老爺交待下的事,能不親自來一趟嗎?有一個叫李渙然的囚犯,他在何處?”
王牢頭不明其故,一指天賜,說道:“他就是李渙然。您老找他有什麼事?”老管家道:“我找他能有什麼事?是老爺找他。他的案子幹係重大,必須連夜提審,老爺命我前來提人。王牢頭,這個人我能帶走嗎?”說話之時目光在天賜身上不住打量,似乎很感興趣。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老管家的話就是知府大人的話,就是九江府轄下各縣的縣太爺見到他也要必恭必敬。王牢頭一個小小的獄吏,當然不敢說不,忙道:“您老折煞小人了。您老要人,盡管帶走。不過,胡推官趙巡檢處請您老知會一聲。”
老管家道:“這個不用你操心。”向天賜道:“李小哥,跟我走吧!老爺要見你。”天賜心中疑惑,暗道:“要提審不妨等到明天。難道這位知府大人居然如此性急,連一夜也等不得?他派家人前來提人,自然是要在他府上審問人犯。官府何曾有過這種規矩?”不過疑惑歸疑惑,卻不能不隨他去。天賜正想早日見到知府大人,早日洗脫罪名,此舉正合心意。當下毫不遲疑,隨老管家離開大牢。
王牢頭等大家都走了,獨自在桌前一坐,暗道:“走了最好,這一桌子好酒好菜就歸我一人享用了。那姓李的真沒福氣,如此美酒,連一口也沒喝上。”越想越覺占了天大的便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夾起菜肴,吃得滿嘴流油,幾乎連舌頭一起吞下。
天賜隨老管家走出牢門。隻見牢門外有四名家人正在相候。兩人提著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宓字。天賜暗道:“原來知府大人姓宓,與母親同姓。”這宓姓較為罕見,故而引起了天賜的注意。
兩名提燈的家人在前麵引路,天賜與老管家並肩而行。老管家神情冷肅,不發一言,四位家人也不言不語。一行人腳步匆匆,左彎右拐,不多時就來到一處大宅院前。自有家人上前叫開院門。老管家命四位家人散去,獨自引天賜入門。繞過影壁,穿過天井,來到一處亮燈的房間外。
老管家高聲稟道:“老爺,老奴已經把人請來了。您要見見嗎?”房中有人道:“阿福,讓他進來。你就守在門外,不許閑雜人等前來打擾。”老管家應聲是,輕輕推開房門,肅手請天賜入內,說道:“李公子請進,我家老爺正等著您呢!”言下十分恭敬。等天賜跨進房門,他又將門輕輕掩上,靜靜守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