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 / 2)

她向來認為打工是件故意讓別人剝削勞動力的事情,本身就是社會分工不合理和分配不公平的表現。她對此不屑一顧。她覺得世界上所有打工的人都是智商不高或生存能力弱的人,他們隻有依靠別人的剝削來維持自己的生存,這簡直是一個悲劇。她頑強地抗拒著這個悲劇,經營著文學。她把其中的兩百元稿費給鍾靜恬買了一套秋裙送去,鍾靜恬樂嗬嗬地直謝絕說:“你這個窮學生掙點稿費談何容易,還要給我花錢,那就大可不必了。”

劉亞琴說得非常誠懇,兩篇小說都是唐傑俊幫助修改發表的,功勞有他一半,咱們二一添作五,再合適不過了。

姐妹倆在客氣地推讓中,唐傑俊已經在裏屋把那套灰色秋裙穿在身上了,搖搖晃晃地走出來說:“你們不穿我就穿啦!”兩人一看,笑得差點透不過氣來。

鍾靜恬將眼鏡掛在眼角上說:“你在做什麼怪呀,像個陰陽人似的。”

劉亞琴收斂笑容,煞有介事地說:“假如男人穿裙子說不準還很好看。”

唐傑俊說那是不可以的,那麼厚的腿毛會從絲襪中往外鑽。他自個兒鑽進屋裏把裙子脫下來,換上襯衣和背心。伏案坐下道:“咱們還是來寫文章,不跟你們說閑話了。”

唐傑俊有寫癮。這個寫癮在唐傑俊的生活和生命中都占據著重要部分。他每天光寫不行光看不行,還必須在稿紙上亂七八糟地劃劃才舒服。

這是鍾靜恬當初愛他的原因,也是他因此積累毛病使鍾靜恬看不慣的原因。前些日子,為寫大橋車禍那篇報告文學他進行了大量感情投入和時間投入,一篇兩三萬字的稿子花了十個晚上才交出去。接下來就是報紙專欄作家之類的約稿。鍾靜恬一看他那彎曲的手臂就說他生了個賤命,男人生了賤命就隻曉得當老黃牛。唐傑俊說他就沒想過福是什麼樣子,天生命苦。

透過掀開的門簾,唐傑俊把自己的駝背坐得原形畢露,外麵的鍾靜恬和劉亞琴還在圍繞裙子的話題扯東道西。唐傑俊覺得當今女人最熱門兒的話題就是時裝了,時裝幾乎與愛情一樣陪伴著一個女人的終身。一個再醜陋的女人也企圖通過服飾把自己的醜陋減到最小限度。

兩人正談得火熱的時候,阿偉突然闖了進來,徑直走到唐傑俊房間,重重一拳打在唐傑俊肩上說:“兄弟也,你這般勞苦,要命不要呀!”

唐傑俊轉臉—笑,起身來到客廳,阿偉屁股入坐,沙發頓時陷下去一個大坑。鍾靜恬匆忙殷勤地給阿偉沏茶,那近乎舉案齊眉的樣子使唐傑俊有點難受。唐傑俊清楚地記得,在阿偉當經理前的幾年時間裏,阿偉在鍾靜恬眼中隻不過是個窮記者而已。現在成企業家了,鍾靜恬對阿偉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以前對他的鄙夷變成了現在的恭而敬之。唐傑俊臉上像挨了一巴掌。阿偉到處亂竄的目光像瞅一堆破爛,意外地看見了那套秋裙。

他用兩個指頭捏起來一看說:“這是誰的?”鍾靜恬說是亞琴給她買的。

阿偉用輕蔑的態度哈哈一笑說:“作家夫人穿這樣低檔的東西,是不是太寒磣了!你是在糟賤我們神聖的文學事業呢,還是在醜化社會主義呢?這完全是乞丐服嘛!”

劉亞琴的臉倏地一紅,心裏騰起一股燒灼般的疼痛。她一把抓住阿偉正色道:“偉哥,你可沒有資格說這話。這裙子對你來說一文不值,對我來說不僅代表我一片誠意,而且是我創作勞動所得。你如果覺得作家夫人穿這個太低廉了的話,你是否可以送套高檔的呢!與其同情別人,不如支援別人更有效。”

阿偉一拍胸膛,發出兩聲厚實的悶響:“沒問題!馬上上街呀!你們可以看上什麼挑什麼。”

劉亞琴把鍾靜恬的手一扯,慫恿道:“走呀,鍾靜恬姐,有這種好事,何樂不為!”

鍾靜恬一時拿不準,用征詢的目光看看唐傑俊,唐傑俊一言不發地抽著煙,將一臉表情用濃厚的煙霧遮蓋了起來。

鍾靜恬從唐傑俊臉上抽回目光,一本正經地問阿偉:“說的可是真話。”

阿偉說:“君無戲言,我阿偉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呢?”劉亞琴樂嗬嗬地一手拉一個,撂下唐傑俊一人在家,歡天喜地地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