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紅杏何以出牆
唐傑俊對事故始末的方方麵麵進行了采訪,以充分獲取第一手材料。在采訪了頭頭腦腦,及參與事故調查處理的部門後,他開始采訪死者家屬。他把肇事者的情人的丈夫作為采訪重點。
唐傑俊是在一個古舊的小巷裏找到他的。這條小巷以前很少去過,給人的感覺很不好,遠遠看去像個正在盤存的雜貨店,參差不齊地亂碼著東西。民國時期遺留下來的古舊建築十分醒目,叫人想起萬惡的舊社會。唐傑俊在這地方找到他時才知道他就是老同學張子君,中華一絕千層餅的製造者。
他正在屋裏跟一個二十來歲的女人蹦迪,劣質音響發出嘶嘶的響聲,好像話筒也有點毛病。但這並不影響室內的歡樂氣氛。張子君一副喜形於色的模樣,渾身扭動得激情橫流,使不完的邪勁兒全用在那尖瘦的屁股上。他很不情願地停下來接待唐傑俊。女人擦擦頭上的汗珠兒,羞於見人似地鑽到另一間房子去了。
“她是我相好的,”張子君努努嘴說,“你是作家,無事不登三寶殿,是不是來了解我什麼?”
唐傑俊點頭稱是說:“想了解一下你們的夫妻關係。”
張子君說:“她已經死了,跟她野老公一道死的。”
唐傑俊說:“我知道,正是為這事來的。”
張子君說:“那好,反正我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了,你喝口茶,我簡單講講,講畢了我還要去烙餅子賣。”
“我跟她是自由戀愛的,她叫何小芬。其實見了麵你可能還認識她,有次我們在街上遇到你,我向你介紹過她。當然你貴人多忘事,不說了。當時她是百貨公司會計,我是鐵路工人。小時候我們都認識。結婚頭幾年,我們關係很好。我這人毛病多,許多毛病叫人難以忍受。比如吸毒,打架,偷東西,這三件事我都喜歡。
我被鐵路局開除公職,就是因為吸毒和打架。吸毒曆史較長,後來在西安戒過。戒掉了。可經不住誘惑,看別人吸自己也偷著吸。有人檢舉後,分局長批評我舊病複發狗改不了吃屎,那陣子正是我癮發的時候,聽著聽著就火上心頭,一拳打出去擊落了局長的兩顆門牙。我被拘留半個月後就開除了。一拳打掉了公職也打掉了毒癮。從這開始,夫妻關係就惡化了。
要說,我在這之前就對不住她,就說吸毒吧,初期最顯著的變化就是性?欲特別強,每天晚上都要幹她不讓幹,我就扯她強迫就範。弄得她恨我怕我討厭我,成天給我臉色看。有時為房事爭執起來,罵我是畜牲,沒個飽足。我突然沒有了職業,沒有了收入,她就更失望了。不久,我就發現她跟旅遊局的一個司機來往頻繁。那個男人還到我們家來找過她。
後來她就跟我攤牌,說她喜歡他,要跟我離婚。我心裏很難受。因為我們曾經很相愛,是我自己葬送了這個家,不說讓她多麼幸福,就連基本生活都有困難,這就是我的不對了。為了找到一條發財的捷徑,我漸漸染上了賭博,贏過,也輸過,後來發現風險太大,洗手不幹了。就開始上街賣小吃,找錢路。
一方麵,我讓他們明來暗往,佯裝不知。另一方麵,我拚命練手藝,做夢都想做出全市一流的餅子來。那是絕活。我真誠地希望我用我的汗水來掙錢養家,使她過好,回心轉意。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她都不滿意,依然與那個男人搞得火熱,還是堅持要跟我離婚。
我多少次求她勸她不要離,長期保持這種關係行不行?她說不行,反正要離開我。我知道,離婚了我再也找不到她那麼個人了。一氣之下我就打了她一頓,從此她回娘家住了,一去不回。我沒法,隻好破罐子破摔。我發起狠來無惡不作,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他媽就是社會渣子,是要清除的社會垃圾,我怕什麼?能活到哪一天算哪一天。那天突然聽說她死了,我很難受。我想,她早晚會跟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既然一塊兒死了,也是一種安慰。至少他們感到很滿足。僅憑這一點,我就覺得沒有什麼值得傷心的了。”
唐傑俊問:“你們怎麼沒有孩子呢?”
子君說:“當初不想生。後來鬧矛盾了又想生一個,懷了幾次,都打胎了。小芬說不生就不生,堅決不生。我問她為啥,她說我的種肯定是劣種,不要給公安局找麻煩,省一個手銬吧。現在監獄都緊張,騰出來讓別人住吧。咱們何必製造一個囚徒呢!就這樣一直沒生,也就沒有叫人牽腸掛肚的產物。”
唐傑俊聽了他的敘述心情很沉重。
他說:“如果舉行追悼會。你參加嗎?”
張子君平靜地說:“我去看看,最後一次盡義務吧。”說完用那種很油氣的方式一隻手劃燃火柴點上煙,又把一杯釅茶一飲而盡,很愜意地打了個飽嗝,將杯子放得砰地一聲山響。唐傑俊看得出來,子君並不像自己說的那樣輕鬆,而是充滿著矛盾、狂躁和劇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