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兵,戰鬥力肯定很渣!真沒用,隻是長得漂亮而已!

樊呱呱急得推開漆夕的胸膛,他正心無旁騖地殺敵,被猛地一推,竟然真的被推開了。漆夕愕然地看著樊呱呱自己跳下地麵,躲到一旁,蹲下身子,不知搗鼓起些什麼東西來。

漆夕心裏一緊,想把樊呱呱立刻再抓回來,可眼見著一個刺客朝向了落單的她,漆夕連忙衝上前,替她擋住。

樊呱呱專心致誌地掏出了一個綠色的小人偶,和一個小木槌,抹了一點口水擦了擦小綠人後,那小綠人竟然發起幽幽的光來,樊呱呱緊接著用小木槌一下一下地敲它,口中還念念有詞:“掉血,掉血,掉血啊……”

漆夕皺著眉頭,發現剩餘的刺客似乎都變得精神不濟,行動遲緩了很多,漆夕便一槍橫掃過去,讓他們全趴下了。

“哎喲……”樊呱呱鬆了一口氣,抹抹額上的汗,“還是我比較有用。咦,你沒事吧?”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話。

漆夕目光深沉,他緩步走上前,樊呱呱還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團,被他投下來的影子完全籠住。

“是你在保護我?”

樊呱呱揚揚得意:“是啊!”她低頭檢查自己的人偶,卻驚覺人偶還幾乎完好,這說明在她還沒敲幾下的時候,那些刺客就已經被漆夕解決了。

樊呱呱的得意變成窘迫:“啊,原來你很會打啊……對不起啊,我多此一舉了。”

“不,我很高興。”漆夕勾了勾嘴角,不同於他平時狡猾或者邪氣的笑容,漆夕的這個笑,讓樊呱呱的眼神也閃亮起來。

原來這個人,活著的靈魂,可以閃耀到這個地步……

漆夕對她伸出一隻手,樊呱呱呆呆地握住,她被他拉到懷裏。

樊呱呱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怎麼辦,我可能舍不得把你做成傀儡了……”

五、你不是怪物

師父曾經說過,越美麗的靈魂,隻有放在傀儡裏,才會越安全。

他說,這是因為人心易變。再珍貴的品質和情感,也可能在人類的身體裏漸漸腐朽,變成惡心的東西,他說,他就是敗在了這上麵。

樊呱呱本來就很聽話,而且,她實在是害怕了,於是更把這句話奉為金科玉律。

她害怕到什麼地步呢?在最初被迫流亡的那幾天,不管睜眼閉眼,她都看見師父在術陣裏掙紮的樣子,她看見師父向術陣外的人怒吼、求饒,而那人始終無動於衷。

那人曾和師父情同手足,一同出入其他人不能覬覦的大堂,他甚至邀請師父一齊分享寶座——可是他現在,穿著一身明黃衣衫,衣擺飛舞著張牙舞爪的龍,傲然立在硝煙之外,親口下令、並且親眼盯著師父化成飛煙。

樊呱呱被師父用術法封在甕中,目睹了這一切,一天一夜之後,才能動能走,她嗚咽著從甕中爬出來,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地方。

反正到處都在死人,沒有師父陪伴,哪裏都一樣。

但是現在好像不同了。樊呱呱已經連續睡了幾個安穩的覺,有小小和阿黃陪著她製作藥材,而且……而且漆夕隻是軍中的一個小兵,和那張牙舞爪的龍的主人一點兒也不像。

他的靈魂不會變質的,樊呱呱鼓起勇氣相信。

更何況……呃,現在看起來,品行評價比較惡劣的是她才對。

行軍隊伍往前駐紮,樊呱呱帶著小小和阿黃單獨成行閑逛——當然,是在向漆夕保證過一定會緊跟隊伍,不做逃兵,並且被左右的士兵看守著的情況下。

不過她的方向感是真的很差,在軍隊忙著駐營,其他人都忙著搬東西的時候,樊呱呱又帶著小小和阿黃走偏了。

他們走到了一條鄉間小道上。

在小道上,他們迎麵碰上兩個提著菜籃的村婦,樊呱呱一驚,連忙想後退,可是窄窄的小道就像獨木橋,她被後麵的小小和阿黃擋住,進退不得。

果然,那兩個村婦走近看到她,先是疑惑地問她是誰家的女兒,緊接著發現她身後的小小和阿黃和那異於常人的空洞眸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是傀儡師!傀儡師要進村殺人啦!啊——”

她們先恐懼地尖叫了一會兒,卻見樊呱呱並沒有攻擊,看起來也隻是尋常女兒家的模樣,突然大膽起來。

“撿死人屍體,遭天譴哦!”

“小小年紀幹這行事兒,沒爹娘教!”

她們肆意地辱罵著,還丟出籃子裏的菜葉和蛋殼,越罵越興奮。

樊呱呱早已抱著腦袋,蹲下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就像當初被關在甕中一樣。

小小和阿黃倒是傻傻地站著,接住別人丟來的菜葉,還往嘴裏送。

兩個村婦忽然尖叫一聲,差點撞到一起,轉身,飛快地從羊腸小道上逃走了。

她們當然不是因為看到傀儡吃菜葉的表演,而是因為從天而降的人。

漆夕眼中滿是怒火,他盯著那兩個村婦逃走的背影,像是要用目光把她們的後背燒穿,但畢竟無法為難村婦,他轉身盯著樊呱呱,正想狠狠訓斥她一頓,卻見到她緩緩站起來,麵無表情地摘掉頭發上掛著的菜葉和蛋殼的樣子時,又開不了口。

“我不亂跑了,對不起。”樊呱呱迅速認錯,像從前對師父討饒那樣,齜著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漆夕瞳孔猛縮,不顧她頭頂還有著蛋清,俯身緊緊地攬住她,輕輕地吻在她的眉心。

“你不是怪物,你製作出來的傀儡也不是。我喜……我需要你。”

六、一個傀儡消失

“洗好了?我來替你穿衣——”漆夕話語一頓,回頭看著咬在自己肩膀上的阿黃,苦笑道,“呱呱,我說笑的,你讓阿黃下去。”

阿黃執著地咬著,直到樊呱呱從裏麵出來,對他翻了一個白眼。

漆夕像隻偷吃了魚的貓,抿著嘴角笑著,他拿過搭在屏風上的幹布,走向樊呱呱,溫柔地揉搓起她的長發。

忽然,外麵一陣兵戈響動:“將軍,前麵的村民發生暴動。”

來報信的小兵跪在營帳外,樊呱呱聽到這個消息,疑惑地左右望望,確認帳中的人類隻有自己和正幫自己擦頭發的男人時,便看著漆夕,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明明白白寫著:你怎麼會是將軍?

漆夕一怔,苦笑著想,自己還沒來得及跟她表明身份呢。

他摸摸小傀儡師的頭,信步踱到門口,道:“因何事暴動?”

情報兵欲言又止。

漆夕順著他偷瞟的眼神,看到歪頭呆立在裏麵的樊呱呱,抬腿往外走,情報兵趕緊跟了上去。

被避開的樊呱呱不明就裏,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漆夕問自己的部下:“村民的抵製,是不是因為我們軍中有傀儡師?”

“回將軍,是。”

漆夕眯起眼:“到底是誰走漏的風聲?”

不僅引來刺客,還害得樊呱呱遭遇了今日在小道上那一幕,甚至……

他搖搖手,讓小兵退下:“你讓俞副將他們幾個待會兒來我帳中。”

漆夕默立了一會兒,又掀開簾子,走到樊呱呱身邊。

“呱呱,你為我們製造的陰兵大獲全勝,但是,他們始終沒有神智,也不受我們控製。許多人已有了猜忌,你能不能……想個法子,讓他們回歸為已逝之人?”

樊呱呱震驚地瞪大眼:“是不是有個詞,叫鳥盡弓藏?而且那些傀儡既然被製造出來了,就是我的朋友,你要我做的,不是把他們藏起來,而是殺掉他們啊!除非殺了我,不然傀儡師才不會這麼幹!”

漆夕一怔,苦笑著沒有說話,他摸摸樊呱呱的頭頂,道:“抱歉,我隨口一說,不行就算了。我去去就來。”

但是漆夕這一整個上午,都沒有再到樊呱呱那裏去。

樊呱呱捏起小小的兩隻小手拍著:“小小,病貓原來是大將軍,我們居然跟大將軍在一起玩了,師父會不會不高興啊?”

她又對呆頭呆腦的阿黃說:“大將軍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師父原來可是禦賜國師呢。”

然後她拍了拍小小的手:“可是大將軍今天沒來找我們玩,可能是嫌棄我們了。”

樊呱呱放下小小的手,想了想,轉頭對阿黃擺出生氣的樣子:“我們可以自己出去玩,不理他了!”

吃過午飯,樊呱呱就偷偷摸摸地帶著小小和阿黃溜了出去。

平常護衛們被漆夕要求離這間營房遠一點兒,就是怕打擾樊呱呱專心配藥,而且他貼身守著,不會有問題。今天樊呱呱剛好鑽了這個空子,很順利地就跑了出來。

“啊!真自由啊!”樊呱呱張開雙臂,感受著田野吹來的風,感歎著。過了一會兒,她臉上愉悅的表情收起,恢複成呆呆的樣子,“其實我沒感覺。”

樊呱呱踢了一會兒石子,轉頭問小小:“你覺得和漆夕待在一起不開心嗎?”

小小學她歪著頭:“呱呱。”

樊呱呱無奈,問年紀比較大一點兒的阿黃:“你喜歡漂泊無依的自由,還是喜歡再有一個像師父那樣的人照料你呢?”

阿黃:“呱呱。”樊呱呱扶額,唉,如果阿黃還會呼吸的話,他現在肯定流著兩行鼻涕。

“真呆!”一對比,樊呱呱不由自主地想到會笑著對她說“有何不可”,會故意說“我替你更衣”,惹她生氣的漆夕,臉突然紅了起來。

逛了一會兒,樊呱呱和小小坐在田坎邊晃著雙腿,她突然有些渴了,便叫阿黃去帳中偷偷摸摸地拿點兒水來喝。

阿黃去了,樊呱呱看著阿黃的背影,又覺得乖乖的傀儡比較可愛。

她靠著柳樹,閉上眼睛小憩,等阿黃拿水來喝。

可阿黃再也沒有回來。

七、一個傀儡師消失

樊呱呱猛地睜開眼,因為她感覺到有一根弦斷了。

傀儡師製造出來並且養在身邊的傀儡,會繼承來自製造者的一部分靈智,也有人說,是分享了一部分靈魂。不管怎樣,在兩者之間,其實是有微妙和緊密的聯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