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蘇軾 江城子 解讀
摘 要:《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是蘇軾為悼念原配妻子王弗而寫的一首悼亡詞。表現了綿綿不盡的哀傷和思念。全詞字字自然而又深刻,平淡寄寓真淳,是一首膾炙人口的名作。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①
有人說,來生嫁給蘇東坡,哪怕曆盡千年的情劫。大才子蘇軾是多情的,他對妻子王弗的深摯愛情千古流傳,穿越時空,曆久彌新。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山(今四川眉山)人。北宋著名文學家,與父蘇洵、弟蘇轍合稱“三蘇”。蘇軾乃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進士,24歲步入仕途,曆經宦海沉浮,然而他對生活、朋友特別是親人的濃鬱情意卻不改初衷,“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成為蘇軾與弟弟蘇轍兄弟間手足情深的千古絕唱;他與王弗之間的真摯愛情更是感天動地,溫暖人世。
愛情是中外文學史上一道靚麗的風景。我聆聽了無數愛情故事,領略了太多愛情誓言,總在探尋愛情的深邃和內涵。“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生生世世,“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兩心相悅,“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的纏綿悱惻,“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誓言錚錚,“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現代詩人徐誌摩說,我於茫茫人海中尋求人生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在大才子蘇軾的人生中,就非常幸運地尋覓到了一位紅顏知己,她就是王弗,蘇軾詞《江城子》中的女主人公,她是四川青神縣鄉貢士王方之女,年方16,與19歲的蘇軾成婚。王弗聰明沉靜,知書達理,剛嫁給蘇軾時,未曾說自己讀過書;婚後,與蘇軾形影不離,情深意篤,每當蘇軾讀書時,她便陪伴在側,終日不離;蘇軾偶有遺忘,她便從旁提醒;蘇軾問她其它書,她都約略知道。王弗隨蘇軾官居京師,不幸於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亡故,年僅27歲,先葬於汴京西郊,次年歸葬故鄉。蘇軾在《亡妻王氏墓誌銘》裏說:“治平二年(1065)五月丁亥,趙郡蘇軾之妻王氏(名弗),卒於京師。六月甲午,殯於京城之西。其明年六月壬午,葬於眉之東北彭山縣安鎮鄉可龍裏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於平靜語氣下,寓絕大沉痛。熙寧八年(1075),東坡任密州知州,這一年正月二十日,他夢見愛妻王氏,便寫下了這首傳誦千古的悼亡詞。
一、相逢不識的遺恨和回首往事的慨歎
在中國文學史上,從《詩經》開始就已經出現“悼亡詩”。悼亡詩中最有名的要數西晉的潘嶽、中唐的元稹和晚唐的李商隱。他們的作品悲切感人,或寫愛侶去後,處孤室而淒愴,睹遺物而傷神;或寫作者如今既富且貴,追憶往昔,慨歎命運多舛、世事無常;或將自己深沉思念和追憶情懷,用恍惚迷離的文字和色彩抒發出來,讀之令人心痛,但多數境界狹窄。以悼亡為題材作詞,在蘇軾是第一首,在詞的發展史上也是第一首,對詞的內容發展具有開拓意義。“一切逝去的,都在心靈的蘊蓄中化為朦朧而又膠著的情緒、意象、遐想”②,生活中時常有她的影子,事業上又真真離不開她,當你幻想把捉那些充滿魅力、令人想念的形象時,她卻翩然不在人世,隻留下些許幻影,追憶逝水愛情及年華,其實就是從已經被歲月的淘洗剔除了無數光影的形象中抽象地靠近、握緊曾經擁有的一切,把已經散落的點點滴滴在心河中用情意的浪花作短暫的集聚,心河中最感動的內核就是情,即愛情,《江城子》借悼亡寫愛情,全詞分上下兩闋,上闋寫相思之苦及死別之痛。上闋開篇即說“十年生死兩茫茫”,奠定了全詞哀傷淒婉的基調,點出夫妻死別的時間是十年,蘇軾之妻王弗死於1065年,距詩人寫此詞時正好十年。十年,跨越時空的是怎樣的距離?十年,不論長短,都是有限的,但就橫亙在生死之間這一點說,就是永無休止的,誰都明白,生者與死者永無見麵之日。這裏“生死”兩字,道出兩個世界,用得十分沉痛。一句“兩茫茫”不僅有“全無所知”之感,而且有“永無所知”之感;無盡的思念又是怎樣的刻骨銘心?“兩字”很巧妙地關合了雙方:十年中詞人日夜思念妻子,卻對她的一切不得而知;而詞人在痛苦的哀痛中也直覺地感受到妻子在九泉之下對自己同樣的無窮思念,雙方思念至深,雙方卻音信杳無。“不思量,自難忘”,寫詞人對死者的思念;“不”初看矛盾,仔細領會,卻是詩人更深層次的情懷,與李清照寫驅拂不去的憂鬱用“此情無計可消除”,柳永寫年輕人相戀的熱烈浪漫用“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一致;“不思量,自難忘”側重寫人生況味,看似平淡,卻分外深遠厚重。父親蘇洵曾對蘇軾說:“婦從汝於艱難,不可忘也。”(《亡妻王氏墓誌銘》)一起承擔憂患、經曆風雨的夫妻,感情真摯而彌久,久而彌篤。即使生死異路,也不會被消磨掉;即使不去思念,妻子的身影、共度的時光,也時時縈繞在心,讓人無法忘懷。因為這種思念,既是一種有意識的每時每刻的思念,也是一種難以中斷的無意識的思念,與“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意境相似,有異曲同工之妙。“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千裏”寫距離之遙,王弗遷葬於四川眉山,而此時蘇軾則在密州任所,二者相距千裏之遙,沒有昔日的伴侶近在咫尺地陪伴,九泉之下若有靈,雙方連傾訴淒涼的地方都沒有。至此,詞人通過生者與死者在時空上的隔離,表達了對亡妻沉痛的思念以及永遠不得相逢的遺恨。“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陰陽異路又怎能重逢?這僅是詩人的一個假想。但如真的在仙境相逢後,死者依然故我,而生者呢?這十年,正是圍繞王安石變法,革新派與守舊派鬥爭愈演愈烈的時候,蘇軾被卷進了這場漩渦之中,身不由己,宦海沉浮,不斷地放外任,左遷,流徙,曆盡滄桑,備嚐艱辛,已是“塵滿麵,鬢如霜”了;此時此刻,生者與死者若能相逢,也肯定是“不識”了。這裏有詩人相逢不識的遺恨,更多的是詩人回首往事,倍覺辛酸的慨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