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走到另外一個集體辦公室的門口時,聽到王強在裏麵的叫囂聲:
“。。。。。。憑什麼?憑什麼她的工資就比我的高?同一天上班,同樣的工作,憑什麼她拿得就比我多?不就是長得漂亮點?會討黃老頭的歡心?。。。。。。”
此時童馨已經站在了門口,背對著她的王強得到暗示,他急忙轉身看見了她,尷尬之中自有些許的畏懼。童馨麵向辦公室裏其他幾位助理說道:
“我建議您幾位還是提前打一針狂犬疫苗吧?時時刻刻地跟一隻瘋狗在一起,說不定哪天就被它咬上一口,到那時再打針就來不及了!”
說完就斜眼看著王強冷笑。片刻安靜之後辦公室發出刺耳的集體狂笑。童馨轉身欲走,被憤怒的王強幾步擋在麵前:
“姓童的!你會不會說人話啊?”
童馨站住了,雙手漫不經心地放在腰部,調笑的口氣回答:
“會說人話那也得跟人說呀!想讓我跟你說人話?第一沒必要;第二我即便說了人話,你也聽不懂啊!”
說著她繞過他的身體走開了,身後又傳來一陣嘲笑聲。而她並沒有一絲勝利者的快樂,隻有厭惡:跟這種人打交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春節前兩天放假,所裏需要有人在假期值班,以防放假期間有當事人來訪,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沒有人願意留下來,盡管有加班費,但每個人都想趁假期好好休息一下。童馨告訴主任說她願意留下來。主任高興地答應她在假期期間所接案子都歸她一個人,另外囑咐她注意安全,如有異常,立刻跟一樓的保安聯係。
臨走時,黃律師對她也是千叮嚀萬囑咐,再三強調注意安全,還邀請她去他家吃年夜飯,她禮貌地拒絕了。
五十二
童馨每天堅持在辦公室裏值班,直到除夕的夜晚降臨。她趴在辦公室的窗戶上看夜景。南方的春節真是讓她大開眼界,不像北方那樣寒冷家家戶戶都貓在家裏看春晚。南方人幾乎都在戶外遊覽,因為整個城市早已被裝扮成待嫁的新娘子一般,燈火通明,絢麗璀璨。見麵的人互相拜年問候,無論大人還是小孩,個個都洋溢著節日的喜氣。
不知是何時辰,童馨的肚子發出饑餓的聲響,她隻得下樓尋找食物。到大街上才知道是多麼的困難。所有的小飯店都關了門,大飯店裏的每一張桌子周圍都坐滿了吃年夜飯的人們。她漫無目的的走著,感覺自己像是被世界拋棄了。
路過一家話吧,裏麵有一兩個打電話的人,老板無聊地看著春晚。童馨認為這裏比較適合自己,便走了進去。坐在一台電話前,順手撥通了家裏的號碼。一聽到她的聲音,電話裏就傳來侄子的尖叫聲,並且引來全家人的叫聲,好久她都插不上嘴。跟家人一一問候,然後把她來到南方後新買的手機號碼告知家裏,又說了說自己的實習情況,媽媽免不了又催她找對象,絮絮叨叨地講了半個小時才掛了電話。
童馨坐在電話前猶豫著,因為她還想聽到一個人的聲音,聽他動情地喊“我的小寶”。不知用了多長時間撥完了他的號碼:
“喂?你好!陳鐵成!請問你是哪一位?”
童馨的眼淚湧出來,哽咽著嗓子不敢讓自己出聲。他的嗓音略帶沙啞,但仍然是那樣的富有磁性。她能感覺到他跟自己一樣在感受孤獨。
“喂?誰呀?---童馨?----是你嗎童馨?說句話呀,求你了!小寶。。。。。。”
聽到他渴望而又焦急的呼喊,她迅速撂下電話,付費後逃也般的衝了出去。聽到話吧裏傳出來瘋狂的電話鈴聲,淚水再一次打濕她的臉頰。她隻想聽到他的聲音,不敢同他對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欠他太多,無顏麵對他的寵愛;或許是因為愧對天堂裏的江楓。
去超市買了速凍餃子,回住處煮了吃了,然後蒙頭睡覺。
大年初一童馨按時去辦公室,百無聊賴,看書消磨時間。大約十點鍾左右,有一位貴婦模樣的中年婦女走進律師所,讓她吃驚不小。雖然說是以防萬一,但從沒想到過大年初一會有人來打官司。童馨不敢怠慢,起身迎客。
從來人的穿著打扮,身上的首飾還有所挎高級皮包上來判斷,對方絕非普通老百姓。但其精神狀態卻完全不符合她的身份,眼神遊離,注意力不集中,略帶神經質:
“您好!”童馨客氣地問候。
“你是律師嗎?”幽幽地問她。
“確切地說,我是實習律師。如果您要請律師,我們的黃律師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優秀律師,他過兩天就來上班了。要不我先替他把您的案子接下來,他來之後我轉交給他,您看可以嗎?”
對方想了想,緩緩地點頭:“好吧!我找了好幾家律師事務所,隻有你們這裏有人接待我。那就是你們了!”
童馨急忙打開電腦作記錄:來人姓李,跟他丈夫二十五年前認識並結婚,結婚初期雖然生活拮據,但幸福恩愛,生有一子,並且靠他們自己的辛勤勞動積攢了一份豐厚家產,在市內開了幾家連鎖超市。然而近兩年,夫妻感情冷淡至冰點。丈夫長期不回家,在外麵***另起爐灶。她幾次哀求丈夫看在兒子的份上回家,但其冷漠地回答她,他隻想管好自己。她心灰意冷,隻得提出離婚。她自己拿出來一些跟蹤拍攝的影像資料,照片,還有他的通話記錄,短信內容做證據。她還說丈夫同意等分財產,而她要求要分到財產的一多半,以懲罰其丈夫的背叛行為。
童馨明白了李女士的精神狀態的根源,乃是受到感情上的強烈打擊之後的表現。她像是一位夢遊者,流著淚顛三倒四地重複著他們婚前婚後的幸福和艱辛,童馨看到了一位現實版的祥林嫂。不知不覺中,童馨陪著當事人流下了同情的眼淚。
“姑娘,你以前打過官司嗎?”李女士突然冒出及其理智的問話。
“打過的!您接著說吧!”她繼續打字作記錄。
“那你打贏了嗎?”她接著問道。
“打贏了!您想說什麼?”
“那我的官司就你替我打吧?”此時的當事人很冷靜。
“我?我是實習的,您還是請一位有經驗的吧?如果您不願意請黃律師,我們所裏還有好幾位知名律師都可以的。”童馨耐心地解釋。
“姑娘,我不是不滿意別的律師。我認為你是個善良的姑娘,就衝你能為我流眼淚,我的官司就交給你了!”她篤定地看著童馨。
童馨急忙擦去眼淚: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根本沒有意識到。。。。。”
李女士露出難得的一絲笑容:“不用不好意思,你如果真是故意的,那我就不會用你了!”
“那個我還是不敢答應您,等我們領導上班後,我做了請示之後再答複您好嗎?”
對方沒有反對。
“姑娘,你不忙吧?”
“我不忙,事實上您來的時候我正閑的無聊呢?”童馨猜不到對方的用意。
“那你介意我再多坐一會兒嗎?兒子在姥姥家,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兒,我們聊聊天好嗎?”她的語氣裏有一絲的哀求,讓童馨甚感心酸。
“當然可以了,您想坐多久都可以的!”
五十三
於是倆人接著聊開了。童馨盡量避開她的痛處,跟對方說一些輕鬆愉快的事情,誘導她不要太鑽牛角尖兒,鼓勵她去接觸生活中美好的東西。快到中午的時候,李女士的臉上舒展了很多,精神狀態接近一個正常人了。
“姑娘,跟你聊天真舒服啊!以後我可以常跟你聊天嗎?”
“當然可以了!隻要不是上班時間!”童馨心想我哪有你那麼閑啊。
“那以後,你就管我叫姐我管你叫妹妹吧?”她的臉上露出隻有孩子才有的笑容。
“姐姐!”童馨張口就喊了一聲。
“妹妹!”她笑得燦爛。
“該吃飯了,我請你!你想吃什麼?”她這時的神態才符合其身份。
“我們所裏有規定,不能吃當事人的飯的!”童馨麵露難色。
“什麼?剛剛叫了我‘姐姐’,這麼快就不認了,又把我變成當事人了?”她假裝生氣。
“哦!那行!走吧!不過能不能不吃南方菜?”童馨也就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沒問題,你隨便挑!隻要本市有的!”
。。。。。。
剩下的兩天就好過多了,李女士幾乎陪著她值了兩天的班,雖然有年齡差距,但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了。假期結束前,童馨告訴她以後就不能這樣了。
正式上班之後,童馨把她接的案子交給黃律師,簡單介紹了情況。黃律師去了趟主任辦公室,回來後告訴她,這個案子由她來接:
“按說所裏有規定,實習生不能接案子,但是這次例外。因為假期裏你是值班律師,不再算是實習生了,而且是主任親自答應你假期裏隻要有案子就是你的,所以這個案子由你辯護。”
“可是。。。。。。”她剛一開口就被打斷。
“小童,別再推辭了。這個官司好打,證據都是現成的。有什麼問題盡管開口,我幫你!”
黃律師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她要是再推辭就顯得虛偽了,隻得對他說“謝謝”了,之後開始準備訴狀。其實這兩天她已然把訴狀的內容都考慮得差不多了,現在隻是抄寫一遍。
訴狀遞上去後不到一個月法院通知開庭,雖然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上庭了,但多少還是有些緊張。黃律師給她打氣加油,還號召所裏的助理都去幫她助威壯膽。
那天是上午開庭,童馨提前去了。不一會兒就發現所裏來了好幾位。臨近開庭時間的時候,黃律師也坐到了觀眾席上,並且對她點頭示意。她頓時感覺底氣足了許多。
李女士一看見被告,情緒立刻失控。童馨抓住她的手並且安慰她,使其冷靜,但效果不明顯。開庭之後,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進行地很是艱難。因為原告和被告隻要有一人發言,雙方就得爭吵,法官就得製止。盡管原告證據確鑿,但被告拒不承認,儼然一副賴皮相,聲稱原告偽造證據。而原告氣得都要跳出去毆打其丈夫。無奈之下,法官宣布休庭十分鍾。
童馨把當事人拉出法庭,首先擁抱她大約五分鍾,等她稍微冷靜下來之後,向她說明厲害:證據的真偽法庭自然會做出鑒定;但是如果她繼續跟被告歇斯底裏地爭吵,法官就會同情對方,並認為第三者插足乃是她做妻子的性格暴躁所致。聽到這些話,李女士似乎有些醒悟。
再次開庭後,李女士盡管仍然有些激動,但是她都沒有發作,以至於氣急而泣。看到她這樣,被告的氣焰也有所收斂,但仍然拒不承認有第三者插足,盡管事實明顯。
法庭辯論中,童馨沒有說太多,因為證據充分,她認為沒有必要再做過多的辯論。最後法官宣布由原告律師做最後陳述。童馨握住了李女士的手,開始陳述。
確切得講,她其實是站在李女士的角度給她的丈夫讀了一封信,其中對證據和事實以及法律依據隻字未提,而是對他們婚姻初期的感情和他們生活的艱辛做了充滿感情的回顧:因為經濟困難倆人會一頓飯共同分享一根火腿腸;還會站在賣羊肉串的攤位前就著香味喝涼水;會因為付不起房租被房東堵在門口罵等等;接著又敘述了李女士作為一個年老色衰的中年婦女獨守空房的淒苦與蒼涼;最後用哀求的語氣讓被告看在孩子和多年的夫妻的情份上,給母子倆今後的生活多一些經濟依靠。
在童馨讀完陳述之後,李女士已經泣不成聲了,而被告也低下了頭。
法官宣布被告律師做陳述的時候,被告在其律師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律師說由被告本人做陳述。隻見被告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他對麵的妻子說道:
“對不起!我沒有想過居然會給你造成這麼大的傷害,我向你道歉!”
話說畢,童馨身旁的李女士趴在桌上失聲痛哭。她急忙又去擁抱她,使其冷靜,告訴她繼續聽其丈夫的陳述。
安靜下來之後,被告接著說:
“我請求法庭把我的全部財產都判給他們母子!”
法*下一片寂靜,隻聽李女士帶著哭腔問道:
“那你以後怎麼活啊?”
被告的眼圈迅速變紅,再次低下了頭。觀眾席上的人們議論紛紛,也有人在擦眼淚。
最後,經過協調,法官宣判:除一處房產留給被告之外,所有財產均歸原告所有。
五十四
回到律師所之後,幾乎所有的同事都向她表示祝賀,尤其是在集體辦公室裏,她剛一進門,大家都熱烈鼓掌,每個人都說“太精彩了!”,她都一一謝過,除了王強。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黃律師出庭了,沒有帶她去,說讓她回來休息。於是她打開電腦開始整理案卷。聽見門口有聲音,抬眼看去:王強正斜靠在門框上!童馨耷下眼皮繼續工作。
“喂!石頭!我也去給你捧場了,為什麼不謝我?”無趣地問道。
“你是想讓我叫你‘花賊’呢?還是叫你‘生物體’啊?”童馨斜眼望去。
“我以前認為你是一塊沒有人味兒的石頭,今天看來,感情還是蠻豐富的嘛?是不是你也有過被人拋棄的經曆呀?”說著點了支煙。
“。。。。。。。”童馨壓了壓心裏的火苗,沒有理會。
“今天大家去歌廳唱歌,怎麼樣?一起去吧?”他看到童馨的臉色變化急忙改變話題。
“不去!”斬釘截鐵道。
“為什麼?我不相信你有約會!”吐了一口煙。
“加班!”繼續打字。
“你可真讓人受不了!除了工作以外,難道就沒有能吸引你的東西嗎?我王強可以說是閱女人無數,怎麼就搞不懂你這個女人為什麼總愛虐待自己呢?”王強從煙霧後麵眯起眼睛。
童馨抬眼冷笑,“豬也搞不懂人為什麼總是站起來走路!”
王強自嘲地笑了笑“我都習慣了你這樣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話了!”他似乎思考了片刻,“童馨,我們和解吧?以前都算作是我不對,行不行?”
童馨也想了想說到:“麻煩你幫我一個忙好嗎?”
王強馬上站好:“您請吩咐!”
她指了指外麵:“站在外麵,把門關上!”
“為什麼要站在。。。。。。?”話說一半他反應過來了,無奈地拉上門,然後把頭夾在門縫裏看著童馨:“我幫你把門關上,你能不能也幫我一個忙?”
“不能!”眼睛也不眨地一口回絕。
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實在是想象不出你跟男人親熱時的樣子,有機會的話。。。。。。”話沒說完,一本字典便朝他砸了過去。他關上了門,外麵傳進來王強令人作嘔的笑聲。
童馨枕著手臂趴在桌上,長長地歎氣。想著呼喊自己乳名的人,直到心痛難忍。這時門又開了,進來的是集體辦公室一位姓林的女助理。這位林助理是所裏唯一的看不慣王強的女性。自從上一次童馨在眾人麵前羞辱了王強之後,林助理迅速向她靠近,時不時地跑來在她麵前罵王強。
“小林?有事嗎?”童馨讓座。
“大事!你猜王強剛才在那邊說什麼了?”小林的眼睛裏直冒亮光。
“我幹嘛要猜他?”童馨撇嘴回答。